查看完整版本 : 遠古伊甸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5:33

如果她運氣好,沒有懷孕的話,她的經期過幾天就要到了。儘管她最近都一直在擔心到底會不會來的問題,但是月經帶必須要提前做好。這也算作一種心理暗示吧,木青自嘲地想道。確實,莉莉的死給她帶來的悲傷已經漸漸淡去,但是擔心自己會懷孕的陰影卻是越發濃重了。最近每當驪芒和她親熱了一陣,就會要她用她的手去緊緊握住他那裡不動,大概這樣會讓他感覺舒服點,就像之前做過很多次的那樣。她有時會故意逗他一會兒,聽他氣喘如牛了,這才照做了,可她心裡卻總會想到自己的經期。萬一自己懷孕了,該怎么辦?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的所有好心情就會消失掉,開始變得忐忑不安。驪芒很好,她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喜歡上他了,但是為他生孩子……她無法想象。驪芒回來的時候,果然帶回了她的軍刀。他看起來是想留在她身邊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但抵不過木青的軟硬兼施,最后只得依了她,看了眼她在地上畫出的形狀,拿她揀來的那片骨頭出去打磨改造了,只是神情看起來有些鬱悶。木青等他一走,便脫下了身上的襯衫。她實在是捨不得把自己如今唯一的這件衣服給剪去一圈,但想起這裡女人們月經來時的驚悚模樣,她又覺得值得。驪芒就算看到了,十有八九也是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東西,但在他面前弄月經帶,總讓她覺得有些不大自在,這才先撒嬌后瞪眼地趕走了他。她用軍刀上的剪刀從襯衫下擺處剪了一圈巴掌寬的布料下來,再把衣服穿回去,自己低頭看了下,還好,長度仍在腰身以下。用骨針和線密密地縫了個衛生巾長度的布包,口子處做成可以收攏系帶的活結,方便以後填倒草灰,再在四角縫上細長的系帶,就算大功告成了。看着雖然簡陋,但使用應該沒問題了,考慮到換洗問題,見布料還有剩餘,就又做了一個。做完了怕驪芒看見好奇,她迭了起來藏在她自己新做的藤枕下面。驪芒回來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他磨出的骨鐮確實不錯,鋒口摸着也很利。木青很是高興,踮起腳尖摟住他脖子親了下他鼻尖。驪芒顯得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笑了起來,抱她臀往上舉回親她,但卻不是親她臉,而是隔着衣服磨蹭着親她胸口。木青被他弄得有些發癢,笑着躲避,兩人鬧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件事,急忙拍了拍他肩膀示意放自己下來,從獸皮上撿起那把軍刀,拉了驪芒的手,掀開門帘,按他坐到了棚屋門口的一個大木樁子上。驪芒有些不解,卻也是乖乖坐在那裡不動。空地里還慢慢悶燃着幾堆用來驅蚊的乾草,大多數人已經回屋子裡休息去了,剩下的也都露天地躺在外面涼快,加上他們這裡又在邊上,所以倒也沒引起別人過多注意。月亮此時已經爬過了樹梢,洒下一片清清淺淺的光。木青到這沒幾天,就發現這時的月色比起她從前見過的,真的是亮了不少,只要不是彎鈎月的晴朗夜裡,月光足以讓人看清東西。木青抬起驪芒的一只手,借了月色看了下。他的指甲厚實銳利,第一次見到的時候,自己吓了一跳,小腹處留下的那道至今還沒褪盡的刮擦痕跡,就是他一開始的杰作。后來他發現自己弄傷過她,顯得有些自責,再撫摸她身體的時候,就沒再刮擦過她了。她每次看着就和他那一頭亂髮一樣的不順眼,所以趁着剪刀拿回來了,想幫他修剪下指甲。驪芒發覺了她的意圖,有些不願的樣子,手一個勁兒地用力往回縮要藏在身后,但被她捉着不放,到底還是擰不過,只得由她去了。木青慢慢地剪去他過長的指甲,考慮到剪太平了他可能會不習慣,所以沒有齊根剪,留了一小段,但都修剪得整整齊齊,末了還順帶幫他剪了腳趾甲。這裡的人沒有專門修剪指甲的工具,所以一般都是任由指甲留長皴裂了折斷。木青幫驪芒修剪好了,心想等這幾天忙過去了有空幫由由和她幾個弟妹也修下。驪芒握了下拳頭又鬆開,重複幾次,看起來很不習慣,表情也並不怎么買賬。一抬頭看見木青站在面前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陣夜風吹過,撩起她身后的幾絲長發迎面扑向他臉,癢得像在撓他的心,忍不住猛地抱了她就鑽回屋子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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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青第二天把新做的骨頭鐮刀帶去地里試了下,果然比昨天要順手多了,而且她發現驪芒很聰明,握手的地方緊緊纏繞上了一圈不知道什么樹上剝下來的柔軟樹皮,這樣就算手上有汗也不會因為滑溜脫出手去。這把新式鐮刀很快引起了娜朵和別的女人的注意,挨個拿去用了下,臉上都露出了歡喜的笑容,一個個搶着要了。娜朵笑眯眯地推着木青上了作物地,指指在邊上跟了過來滿地撒野的部落里的小孩子,跟她說了幾句話。木青聽懂了幾個詞,大概是叫她不用下地勞作,看好小孩就行了。她想應該是驪芒暗地裡讓娜朵照顧下她的。昨晚看見她手心被磨得紅腫時,他當時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心痛。木青估摸着自己在地里確實幫不上多大的忙,也不推脫了,乾脆帶着小孩去附近尋找採摘野果野菜,她到這裡二十多天了,漸漸也能分辨出那些可以吃,哪些不可以吃。中午休息的時候,這裡的人雖然沒有中餐的習慣,但大家吃到了她帶着小孩子採摘過來的果子和燒好的野菜湯,看起來還是很高興。次日,木青就發現幾乎每個女人手上都拿了與她那把相似的骨鐮,看來昨晚回去都叫自家的男人們仿照着去做了。速度比起前兩天快了不少,到了第三天就全部收割完成,開始捶打脫黍的步驟。木青感覺得出來,部落里的女人們現在對她越來越友善了,見面了會朝她露出燦爛的笑。除了呶呶看起來對她敵意更重之外,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木青卻高興不起來,相反,這幾天她的心情越來越沉重,因為她等不到她的月經。木青自初潮后,一直就覺得月經這個東西對女人來說實在是件麻煩事,但是現在,她盼望這東西如期而至,就像從前在月底盼望發工資一樣,甚至比那個更來得焦心,至少工資不大會有變數,但是這東西……就難說了。本來按照日子,昨天她就應該來月經的,但是直到今天晚上,卻仍是遲遲沒有動靜。她的月經一向很準的,偶爾會提前一天,但幾乎沒有推遲過。木青開始寢食難安胡思亂想了。到了最后,她甚至想,自己如果真的就這樣懷孕了,然后運氣夠好順利生下孩子,讓她的孩子和這裡的人一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過着這種裹獸皮睡棚屋時刻要和野獸搏鬥為果腹而奔忙的日子,她一定會萬分心痛。她並不是看不起這種生活方式,相反她覺得自己現在已經開始學着去適應了,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也不得不這樣,她就覺得那簡直是一種罪,她無法接受。驪芒顯然不清楚她這兩天為什么突然情緒大變,但他發現了她的這種變化,並且小心翼翼地去哄她高興,用他自己的方式。昨天晚上他給她偷偷帶好吃的,現在又掏出了一串用動物牙齒磨出的項鍊,滿面笑容地遞到了她的面前,期待她露出笑顏。這在這裡算是女人們用來裝飾自己的奢侈品了,她只在呶呶脖子上看到過。但木青實在沒有心情,隨意瞟了一眼,便懨懨地躺到了自己平常睡覺的地方。她心中甚至有些責怪起他,怪他讓自己懷孕。木青躺了一會兒,沒聽到身后有動靜,忍不住回頭看了下。借了外面透進的月光,見那串項鍊已經掉在了地上,他卻仍站在那裡呆呆地望着自己,臉上現出茫然又受傷的表情。木青心中突然像是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終于還是忍不住翻身坐了起來,朝他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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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芒幾乎是扑到了她面前,猛地緊緊抱住了她,在她耳邊低聲說着話,最后只是在不斷重複一個音節“太薩喀穆”。木青聽不懂,但是心中卻起了一陣感動之意,低低地嘆了口氣,任由他抱着。等他終于鬆開了自己,這才微笑着親了下他額頭。這是這兩天她第一次對他笑。驪芒臉上立刻露出了歡喜的笑容,嘿嘿地笑了起來,剛來的落寞一掃而光,看樣子是想抱着她一道睡了。木青攔了下他,探身出去撿了剛才掉落在地上的那串項鍊,遞到了他手上。驪芒不解,木青笑道:“男人送項鍊給女人,不是還要給她戴起來的嗎?”說着做了個戴項鍊的動作。驪芒恍然,把項鍊套到了她脖子上,又把她長發攏了出來,項鍊長度剛好到她胸口乳溝處。木青低頭看了下,摸了摸動物牙齒光滑冰涼的質地,笑道:“很漂亮,我很喜歡。謝謝你,驪芒。”她現在不但自己在用心學他們的語言,也經常有意在驪芒面前說她的語言。或許潛意識裡,她還是希望有一天不但自己可以用他們的語言交流,驪芒也可以用她的語言來與她交流吧。驪芒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呵呵地笑了起來,眼裡閃着快活的光。這一夜,木青躺在驪芒臂彎里睡覺的時候,默默對自己說,如果孩子真的就這樣迫不及待地來了,她就只能當是上天在這裡賜給她的一個寶貝了。她會盡力生下他,為他創造更好的物質條件,她也會教他自己所能教的所有知識。如果是男孩,他將會是叢林裡最健壯勇猛的戰士;如果是女孩,那她一定會是最聰明漂亮的公主……第二天一早,木青被身下湧出的一陣熱意驚醒。她遲到的月經不期而至,而且居然弄脏了身下的那塊獸皮。木青覺得自己被擺了一道。她焦心等待,它遲遲不來,等她以為它再也不來了,並且做好了心理準備,它卻又在她睡夢中突然到了。她應該是很高興的,畢竟現在就懷孕,對她來說實在不是個好消息。但她其實並沒覺得自己有想象中的那么高興,只是略微鬆了口氣而已。然后她就有些尷尬,不想被驪芒發現她弄脏了獸皮。木青輕輕挪開了他圍住自己的胳膊,從枕頭邊上的一個口子裡摸出了一條月經帶。她把這東西和那把軍刀都藏在了枕頭裡面。然后躡手躡腳地到了牆邊,那裡有個罐子,裡面裝了些她早幾天就收集過來的草木灰燼。小心地裝了進去,扎好了口子,然后綁到了自己身上。衛生巾發明之前,女人們都是這樣處理一個月中的這幾天的。只要每天換洗,應該還算衛生。木青綁好了帶子,轉身去拿她幾天前自己用煮軟的藤草編好再縫起來的圍裙。她只有一條褲子,怕到時萬一被滲透弄脏了洗不掉,所以自己弄了條長度到膝蓋下的長裙,這幾天穿着也更方便些。轉身的時候,卻吓了一跳,驪芒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醒了過來,正坐在那污漬前,定定地盯着她看,神情極其困擾。木青差點沒跳起來,臉一下漲得通紅。她雖然已經有些習慣和他裸裎相對了,但系這東西被他看見過程,就好比女人自個兒偷偷穿情趣內衣擺姿勢欣賞時被人發現差不多,極其尷尬。她慌忙伸手去拿藤裙,驪芒動作比她快,一把抄起她的裙子遞給了她,然后伸出手,小心地戳了下她腿間那鼓鼓囊囊的布包。木青徹底無語了,只當自己沒看見,飛快地套上了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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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他那么渴望後代子嗣,甚至連做那事情都只是盯着她的受孕期,現在看見她來了月經,多少應該會有些失望,但剛才看他樣子,倒是好奇占了多數,這讓她有些不解。再一想,這裡又沒生理衛生課,估計也沒過來人會特意去告訴他女人來了月經就表示沒懷孕,看他自己平日裡也是大大咧咧的,估計根本沒去注意這些,這才懵懵懂懂毫不知情的吧?木青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面上卻沒現出來,只是拿她用來當草紙的干葉片用力去擦獸皮上留下的污痕。葉片用掉了好幾張,濕痕是沒了,只是那印跡卻仍在。她猛抬頭,見驪芒歪着頭正看自己忙活,剛才的好奇神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在看好戲的樣子。她不禁有些惱羞成怒,白了他一眼,推他起來,把整塊獸皮卷了起來,打算拿到溪流邊,正好趁機全部洗刷一遍再晾晒下。驪芒笑嘻嘻從她手裡拿過卷成一團的獸皮扛在肩上,跟她一道向溪流方向走去。空氣里還帶着濕潤的味道,木青穿了涼拖的腳板上沾了路邊草葉上還未被太陽熱氣蒸騰掉的露珠,覺得一陣涼意。驪芒走路一向比她快,現在也是,很快就把她落在身后一大截了。木青慢慢跟在後面,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情覺得很是舒緩。驪芒仿佛感覺到她在後面看自己,停下了腳步,轉身朝她笑了下。木青正要緊走幾步趕上他,突然遲疑了下來。她看見以加和呶呶突然從對面的小徑上走過來,看起來似乎要回聚居地去。呶呶有些蓬頭亂髮的感覺,她平日一般起來都比較遲,這么早碰到,倒還是頭一回。呶呶一眼就看到了他們,神情一下變得很難看,站在那裡不動,烏黑的眼睛淡淡地斜睨着木青。她身邊的以加臉上掛着他一貫的有些漫不經心的笑,看見木青,那絲笑意更濃了些,朝她飛快地擠了下眼睛。驪芒見木青站着不動,以為她怪他走路太快沒等她,又在和自己耍小性子,呵呵笑了下,大踏步地回了她身邊。木青的視線被他遮擋住了。等驪芒拉着她手轉身繼續往前,他們兩個已經不見了,像精靈般地突然消失了。小徑兩邊都是茂密的樹叢,他們應該閃身從別的路走了,如果不想和驪芒這樣對面碰上的話。木青經過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時,如果不是邊上的灌木枝條還在微微抖動,她會以為自己剛才是看花了眼。木青的好心情沒了,她被呶呶剛才斜睨着自己的那雙烏黑眼睛困擾着,心情有些低落。驪芒很敏感地覺察到了她的異樣,低頭仔細看她臉。木青抬頭朝他笑了下,順手幫他捋掉了沾在頭髮上的一片乾草葉子。驪芒立刻不疑有他,牽着她手,兩人一起到了溪流邊洗刷了獸皮,甩幹了重新卷起來拿回去晾。木青很快將那天早上的偶遇丟到了腦后。她的經期也過去了,這天傍晚,和娜朵一道去了溪流邊。娜朵到上游取水燒飯,取了水便回去了。她蹲在溪邊,洗滌換下的月經帶。這裡沒有什么可以幫助洗滌的東西,連皂莢都沒有。她剛才只好用個碗裝了草木灰帶過來,充當鹼性洗滌劑,儘量把布料洗得乾淨些,這樣才可以延長它的使用壽命。木青在水裡搓洗着布料,腦子裡卻忍不住浮現出驪芒前幾天干的糗事。第一個晚上的時候,他故態萌發,又想湊過去聞下味道,被她揪住了頭髮嚴厲禁止,最后雖然不了了之了,但看他樣子就是很不樂意。接下來的兩夜,兩人之間又重複了這窘人的一幕。木青發誓往后她會繼續禁止他這麼幹,省得他養成沒事就去聞的劣習,料他現在也不敢對她怎么樣。等到了昨夜,他大概知道她是不會讓他得逞的,又把注意力轉到了她的月經帶上。她換新帶子時,他不但搶着去幫她填裝草灰,還非要給她穿戴起來。木青拗不過,只好由他折騰去了。結果就是今早起來的時候,發現獸皮和兩人身上都糊滿了黑黑的草灰。原來他昨夜扎口時沒弄好,裡面的草木灰隨她夜裡翻身的時候散漏了出來,弄得到處都是。幸好已經是最后一夜了,要不然這景象就真的太壯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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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青想起他今早被自己瞪視時不斷撓頭窘迫的樣子,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身后响起了陣腳步聲,木青以為是別的女人過來,並沒回頭,但是很快她就覺得不對勁兒了。一個黑影當頭罩了下來,等她想回頭時,她已經被一個人從身后抱住了。那是一個男人的臂膀,但不是驪芒的。木青猛地回頭,幾乎和以加湊了過來的臉撞了起來。木青掙扎了幾下,以加不但沒鬆開,反而抱得更緊了,她聽到身后他在吃吃地笑,仿佛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大概是忘了前次的那一耳刮子了。木青低頭,瞥見腳邊那個碗裡還有用剩下的草木灰,想也沒想,伸手就抓了一把,回頭猛地揮手朝他臉上倒撒了過去。以加驚叫一聲,倏然鬆開了對她的鉗制。他眼睛裡應該進了灰,嘴裡也吸了些進去。他一邊劇烈地咳嗽着,一邊俯身壓向溪流里沖刷眼睛。木青一把抓起自己的布條,連碗也顧不得拿了,扭身飛快地就往聚居地方向跑,但是看起來情況沒上次那么順利,她沒跑多遠,以加就已經起身追了過來,嘴裡憤怒地在叫嚷着什么。木青腳上穿了涼拖,跑得不快,以加腿長,幾下就追趕了上來。木青回頭,見身后不遠處他頭臉濕漉漉一片,上面還沾了些被水打濕沒來得及沖走的草木灰印痕,黑一道白一道的,看起來很是狼狽。眼睛雖然可以睜開了,但應該還是很不舒服,加上他一臉憤怒,所以整個表情看起來很猙獰。木青駭然,她沒想到以加竟這么大膽,在這個聚居地的女人們時常來的這塊溪流邊也敢這樣追趕自己,大叫一聲掉頭繼續奪路而逃,偏偏卻一腳卡在了地上石子縫中,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整個人重心不穩,扑到了地上。她的腳應該已經崴了,但是此刻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因為以加已經趁勢扑了上來,將她有些粗暴地翻了過來,然后跪着壓到了她身上,怒目圓睜地瞪着她。木青伸手去摸身邊的石子,他立刻注意到了,猛地按住了她的雙手。很明顯,這個平日總是笑嘻嘻的男人已經被她激怒了。木青被他壓得無法動彈,但很奇怪,剛剛的驚駭反倒慢慢消失了。她極力壓住了剛才狂跳的心,冷冷地注視着他,帶了些不屑和鄙視。以加居高臨下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臉上的怒色漸漸消失。他突然用力擠了下眼睛,大概仍覺得很不舒服,然后收回了自己的手,用力揉搓,眼睛反覆睜開又閉上。如果不是自己現在的糟糕狀況,木青會覺得他這樣子看起來有些滑稽。她皺眉用力推開他。就在她覺得以加表情有些鬆動,似乎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聽見自己頭頂方向的不遠處傳來一聲怒吼。一個高大的身影像陣旋風般地沖了過來,坐在她身上的以加被重重地打翻到了地上。是驪芒過來了。木青得到了自由,立刻翻身爬了起來坐在地上,看着驪芒憤怒的重拳一下下地落在以加的臉上和身上。木青第一次知道男人打架竟會這樣可怕,那和女人打架時抓頭髮撓指甲完全是兩種概念。尤其是現在,面對驪芒的重拳,以加只是護住頭臉,看起來並無還手的意圖。驪芒顯得更加憤怒了,重重一拳將他打趴到了地上,然后蹲下身去,憤怒地朝他吼着什么。以加慢慢從地上坐了起來和他平視,伸手抹了下嘴角邊滲出的血跡,突然也大吼了起來。他說得飛快,神色越來越激動,到最后,整張臉看起來已經通紅一片了,映上原來的草木灰痕跡和剛才被驪芒打出的血跡,看起來怪異非常。木青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但驪芒顯然是被他的話震動了。她看見他眉頭越皺越緊,神色陰得像暴風雪前的漫天烏云,一只拳頭捏得咯咯作响,緊緊頂在地上,似乎在強忍住沒有再打過去。但是以加卻突然動手了。他在說到最激動處,突然一拳狠狠地搗向了驪芒的臉。驪芒側頭避讓了下,但那拳力量過大,仿佛凝聚了以加全部的憤怒,驪芒被打得仰面倒在了地上。木青隱隱感覺到了。這兩個男人之間,一開始是為她動的手,但是到了現在,他們的這場架應該已經和她無關了。她驚叫一聲,下意識地想去扶他起來,但剛試着站立,腳腕處卻是一陣疼痛,低低呻吟了一聲,一下又坐回了地上。驪芒聽到了她發出的聲音,很快翻身起來到了她身邊,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微微有些腫脹的右腳,皺眉伸手輕輕捏了下,大約知道並未傷及骨頭,神色這才稍稍鬆了些,伸手一下把她抱了起來,邁開大步朝聚居地去了,再也沒有回頭看以加。木青縮在他懷裡,完全地放鬆了下來,忍不住抬眼偷偷看了下身后的以加。見他仍坐在那裡,模樣看起來狼狽不堪,但神情里卻仍透出了一絲倔傲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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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芒抱着木青回去的時候,聚居地里正是最熱鬧的黃昏時分,遠遠就能看見空地上空炊煙裊裊。木青在他懷裡扭了下身子,示意他放自己下來。她不想被他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抱進去。一路過來,驪芒面上的陰鷙和憤怒漸漸有些消了去,只是眉頭還是皺着。感覺到懷裡她的扭動,低頭看了一眼,沒有理會,自顧自大步地走了過去。木青看見無數道目光朝自己看了過來,有些尷尬。好在他步子大,很快就把眾人的目光甩在了身后,抱她進了屋子放在獸皮上,轉身出去了。過了一會兒,他又進來了,手上拿了個碗,裡面是些已經搗爛的草藥之類的東西。他蹲在了她身邊,仔細地給她敷上草藥,然后用塊小獸皮包扎捆綁了起來,輕輕捏了下。做完這些,他就出去了。木青吃了娜朵給她送來的飯,聽她絮絮叨叨地念了一會兒,偶爾用自己學過來的簡單音節應一聲,天色就漸漸暗了下來。娜朵回去了,驪芒卻一直沒有回來。木青等着他,一直等到月光投到了她腳前幾寸許的距離。按照平時的經驗,這時應該已經是晚上十點后了,在這裡算很晚了。木青不斷回想着傍晚在溪邊發生的那一幕。驪芒抱她回來,給她敷藥的時候動作輕柔,像是怕弄疼了她,但她始終沒見他舒展過眉頭。他仿佛在躲避她的目光。這是和他相處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她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神情,更何況遲遲不歸。從前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總喜歡黏在她身邊。她知道他應該仍然很憤怒。她起先一直覺得他是在為以加的舉動而憤怒,或許他需要一個人冷靜下。但是等到現在,她突然生出了個念頭,驪芒,他會不會對她也產生了誤會?畢竟,他當時看到的情景,是以加壓坐在她身上,而她並沒有反抗,落在旁人眼中,兩人看起來倒像是四目相對的樣子。木青心中慢慢地不安起來,她為自己的這個念頭感到憂心。如果驪芒真的以為她背叛了他,他會不會棄她不顧?失去了他的庇護,往后的變數就不是她可以預料的了,至少,她會比現在活得艱難百倍。木青從獸皮上爬了起來,她想出去找他回來。就在她試着將右腳踩在地上的時候,門帘被卷開,一個高大的人影進來了。“驪芒!”木青幾乎是驚喜地脫口而出。聽到了自己幾乎帶着絲顫抖的聲音,她才驚覺這么久,這是自己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幾乎是想也未想地脫口而出了。從前兩人獨處,她想引起他注意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伸腿踢下他,或者哎一聲而已。淡淡的月光照在驪芒的臉上。木青感覺不到他的回應。只注意到他在緊緊地盯着自己,眼裡像是有藍光在閃動,像她從前見過一次的那樣。那或許其實只是月華之光而已,但讓她覺得冷淡而陌生。剛才乍見到他的欣喜不翼而飛了。她肩膀微微瑟縮了下,垂下了頭,掉落的長髮遮住了半邊臉。她慢慢地撐着地坐在了平日睡覺的位置上。但是下一刻,她就發現自己想錯了。驪芒幾乎像陣風一樣地卷到了她面前,把她摟在了懷裡緊緊抱住,一邊胡亂親吻着她的臉,一邊含含糊糊地低聲重複着她前次聽過一遍的那句話:太薩喀穆。他的頭髮在不住往下滴水,皮膚涼汪汪的,像是剛從水裡出來。他的唇也是,涼得讓她被他碰過的肌膚迅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的親吻有些粗暴,甚至咬疼了她的耳垂,但她心中卻萌出了歡喜之意。這歡喜起先還被什么東西壓住,但隨着他那一聲聲低啞的“太薩喀穆”,迅速地迸裂了出來,靈蛇般地遊走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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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他是在說“別離開我”或者是“永遠和我在一起”。那是前次她去找由由學話時,試探着在她面前說了這句的時候,由由起先有些驚訝,接着她就對木青用力點頭,重複了一遍,然后緊緊抱住了她。她想應該就是類似于這樣的意思了。木青伸出了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他寬厚的胸口,聽着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他或許確實有些誤會她了,但並沒有生她的氣,並且,他在害怕她離開他。這樣的感覺真好。木青無聲地笑了下,一個念頭突然從她腦海里蹦了出來。她鬆開了他的腰,將他圍抱住自己的手拿掉,慢慢地在他面前從頭上脫出了衣服,然后又褪下了她的草裙。她的身體在他面前毫無遮掩了。但是和往常不同,現在的她,從頭到腳都帶了絲誘惑的味道,尤其當她跪在他面前,微微挺起了胸,而身后的長髮散落到她細細的腰肢,將她微微顫動的胸口半遮半掩的時候,雪白映襯着的一片烏黑和開在其中的若隱若現的兩點嬌艷桃紅,看起來是如此的動人。驪芒的呼吸一下急促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她的身上。他的手動了下,又停住了。木青嬌媚地嘆了口氣,探身到他面前,伸手解開了他身上的遮蔽物,丟到了一邊,然后伸出舌尖,輕輕地舔了下他已經發硬的小顆粒。她聽到他喉結上下滾動的聲音,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尾音甜膩得就像夏日裡融化的巧克力,讓他不由自主地舔了下發乾的嘴唇。木青繼續舔玩着他,把他弄得濕滑一片,然后她覺得還不夠,又用牙齒細細地咬齧。她聽到他的心跳得像在擂鼓。那就是她想要的。他突然扯住了她的長髮,把她重重地壓在了地上。就像大海里的一葉扁舟,她被狂風暴雨帶着卷入了波谷,轉瞬又被送上了最高的云端。跌宕起伏間,她發出了說不出是痛苦還是快樂的低叫聲,這叫聲還沒來得及湮滅,就已經被下一波的巨浪帶出了新的低吟。隨着他的不斷進攻,她的雙腿不由自主地緊緊纏住了他的頸肩,足背也繃得筆直。她忘了自己右腳腕的疼痛,那塊包住草藥的獸皮也早不知道甩到哪裡去了。她只是像條美人蛇般,把驪芒纏得越來越緊,直到他無法呼吸。他喘着粗氣停了下來,把她美麗的兩條長腿從他頸肩處挪開,移到了他的腰間,讓她緊緊盤住。他的頭髮不再滴水,但是汗水卻順着他的額頭和后背流淌而下,滴到了她滾燙的身上,碰濺出激情的火花。他的大手撫過她的胸口,那裡也有一層細密的汗珠,濕滑異常,就像此刻他和她結合的那裡。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木青覺得自己被他連續不斷地折磨得快要崩潰的時候,他猛然停了下來,發出了一聲低吼,然后重重地將自己的所有傾瀉在她的最深處,感受着她在攀登到高峰處時為自己盡情綻放時的那種蝕骨和銷魂。木青累極了,一動也不想動,只是閉上眼睛把臉埋在他的頸窩,直到她感覺他的一只手搭上她柔軟的腰肢,然后上移撥開了她汗濕沾在臉頰上的一片長發。她睜開了眼睛,正對上了驪芒的凝視。她引誘了他,讓他做了無用功,但是看得出來,此刻的他,眼裡卻滿是柔情。木青覺得自己也一樣,儘管她現在累得只想在他懷裡睡過去。她第二天一早就曉得了夏娃引誘亞當犯罪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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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昨夜纏住他時腳繃得太過用力所致,她的右腳腕現在腫脹疼痛得厲害,像塊發起的面包。驪芒剛醒來的時候,似乎有些不敢看木青,神情微微有些羞赧,或者說是後侮?為他自己昨夜的失控?木青在猜測。但在聽到她發出的一聲呻吟,看到她的腳之后,他明顯吓了一大跳,幾乎是一骨碌地坐了起來,焦急地按上了她的腳踝。木青確實很疼,被他按住的時候,而且她也喜歡見到他為自己急得六神無主的樣子,所以鼻子裡發出的哼哼聲更大了。驪芒安撫似的摸了下她的頭,圍上了獸皮,轉身飛快地出去了。木青知道他又去為自己搗藥了,停止了呻吟,起身穿上了衣服,坐在那裡等他回來。她的腳足足養了將近十天才好。驪芒除了白天外出,一回來就陪在她身邊,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木青甚至都有些忘掉走路是什么感覺了。等她可以正常走路的時候,白晝變得漸漸有些短了起來,雖然正午的時候還沒什么感覺,但早晚已經有些微微轉涼了,叢林裡的野果結得到處都是。秋天快要來了。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5:50

正當人們在為冬天的來臨而努力儲備着食物的時候,與此同時,木青發現部落里也有其他男人,比如驪芒、虎齒,最近都在忙碌着另一件事,他們每天都在不停地打制石斧。木青剛來這裡的時候,一直在懷疑石斧可以用來砍樹。直到現在她親眼見到驪芒他們打磨精制石斧的過程,這才為一把石斧出爐所需耗費的精力而驚訝。他們選擇的石料是溪流河床上的堅硬岩石,木青猜測那應該是熔岩,岩質堅硬密實。用一個手掌長度的石錘用力打擊地上的漂礫,從上面打下用作毛坯的大石片,也有用在漂礫四周點燃火堆的辦法引起岩石脹裂以產生合適的大石片。然后就不斷敲打毛坯石的兩面,最后形成的半成品輪廓都是參差不齊的。接着就是粗打,打制的人用石錘輕輕擊打粗坯的邊緣,從兩面打下又平又薄的石片。經過這道工序,石斧變得更薄、更窄和更勻稱。這個過程他們持有幾個不同大小、形狀和硬度的石錘,供打制過程中的不同需要而選用。細打是打制石斧的最后一道工序,需要更加細心謹慎地為石斧開刃,形成兩面三角尖刃的石斧或者一面垂直,一面收刃的鑿形斧,前者是用于砍樹,後者是為了加工成形木料。木青估算了下,完成這三道工序要產生至少幾百片大于兩厘米長的下腳料,這還不包括許多更小的以至成微粒狀的碎屑,而且會有一定比率的報廢。完成打制后,還要進行研磨和裝柄,才算完成石斧的全部制作過程。研磨用的磨石是從河谷里找來的一種細顆粒砂岩塊,石斧在上面反覆研磨。磨好后的石斧安在一把形樹幹或粗枝做成的木柄上。連固定斧頭的工作十分講究,斧頭墊以幾片削好的木片和刮過的樹皮以助于消除使用過程中產生的震動。然后用劈開的藤條把斧頭、木片和樹皮牢牢地捆成一體。磨得好的斧刃常常可以連續使用幾個鐘頭,而一旦變鈍,也很容易在磨石上重磨。想要打制一把上好的石斧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族裡擅長于此道的人頗得眾人的敬重,驪芒就是其中一個。晚上驪芒從外進來,遞給了她一張很大的皮子,木青知道是晚上睡覺時用來蓋的。天氣漸涼,這樣的一張獸皮來得正好,摸着皮子上細細軟軟的絨毛,她有些高興地抬頭,卻看見驪芒已經坐在自己身邊,悶悶地看着她,一動不動。木青略想了下,大概有些猜到他的心思。應該是這幾天她的高峰危險期又到了,他現在雖然不被允許去聞她那裡,但似乎還是敏銳地覺察到了她身體裡的變化。前幾夜他向她求歡,但是被她堅決拒絕了,看得出來他很不樂意,但也沒敢再像一開始那樣用強的了。他大概很是鬱悶,想不明白為什么她之前都好好的,甚至不惜去引誘自己,偏偏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卻又死活不讓他得逞。木青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厚道,因為他看着自己的這種眼巴巴的樣子,竟然讓她想起了看見一根肉骨頭卻偏偏吃不到口的小狗。這個聯想讓她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嘴角就微微上揚了。驪芒看見她嘴角彎了起來,眼睛一亮,立刻就像餓虎扑食般地把木青扑到了自己身下,壓在了那塊獸皮上,低頭已經親上了她的臉頰。木青躲避了幾下,伸手想推開他。但他非但並沒前幾次那樣聽話,一只手反而堅定地從她小腹處插進了略顯緊窄的褲腰中,罩住了她的整片柔軟。除了他手掌的温度,木青更感覺到了他帶了些粗糙的指腹在試圖慢慢擠壓進去。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5:52

“不行……”她搖着頭,嘴裡有些含糊地說着,但是發出的聲音卻軟軟地膩人,在他聽來,與其說是拒絕,倒不如說是甜蜜的邀請,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稍一分神,便覺身體一涼,他已經熟稔地除去了她身上的遮蔽,用自己的膝蓋頂住了她想合併的雙腿,兩人緊緊貼在了一起了。無法再拒絕,即使她現在還沒準備好為他懷孕。當一切都平靜了下來,木青側身把頭枕在驪芒的臂膀上,看見他對着自己露出心滿意足的笑,眼睛深邃得就像棚屋外此刻的那一片閃爍着星子之光的夜幕的時候,忍不住伸出了手,用力擰了下他的臉,然后微微嘆氣地也笑了起來。驪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握住了她的手,說了幾句話,看起來像是在撫慰她。木青不懂,也沒怎么放心上,直到第二天一早,木青看見驪芒和另一些男人忙着把前些天打造出來的石斧、一些獸皮和叢林裡採收過來曬乾的草藥等等都分別裝進了皮袋子裡,又包裹了一些乾糧,看起來就要出遠門的樣子,這才想起他昨晚后來對自己說話時的樣子。尚驚疑間,驪芒已經過來牽了她的手,把她送到了娜朵的身邊,和娜朵說話,仿佛是把自己托給了她,木青這才確定了。驪芒、虎齒、由由父親,還有聚居地里的另外六七個男人,他們確實是要帶着這些東西離開這裡一段時間。達烏帶着幾乎全族的人送他們向東而去。木青夾在人群里,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驪芒頻頻回頭,朝自己笑着揮手,她也笑着揮手,直到他和族人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聚居地外的那條通往外面的林間道路上。送行的女人們說笑着三三兩兩地從她身邊經過回去了,木青立着,手慢慢放了下來。她到現在還不是很清楚驪芒他們要去做什么,但是從他族人們的表現來看,至少不是件有危險的事情,這讓她覺得心裡寬鬆了些。但是一想到接下來一段不知道要多久的日子,就剩她自己一個人住在她和驪芒的那間小棚屋裡,她的心裡卻又突然起了一絲空蕩蕩的寂寥之感。什么時候開始,自己竟然也會這樣依戀起一個認識才不過數月的男人?木青嘴角微微上揚,嘲笑了下自己,抬眼卻看見路口的那顆大樹之下站着呶呶。她還是像從前那樣斜睨着眼,一片微微有些泛黃的落葉慢慢地打着旋,掉落到了她的頭頂之上。木青收回了目光,正要轉身回去,手卻被一只小手給拉住了,低頭一看,是由由燦爛笑着的一張臉。驪芒不在了,白天,木青跟在娜朵身邊,和她一道出去勞作,晚上的時候,由由就會過來鑽進她的被窩和她同睡。由由總是喜歡不停地和她說着各種話,雖然大部分木青還是聽不懂,但是摟着她細弱的身體,聽她用清脆的聲音和自己碎碎念個不停,木青覺得沒有驪芒的夜晚也不是那么寂靜空蕩了。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5:54

木青一直在數着日子,在她數到第二十五天的時候,聚居地路口的那棵大樹,原來的青葉已經變成了滿樹的火紅,娜朵和另一些女人偶爾也會到當初送別的那個路口張望下,木青知道,驪芒他們應該快回來了。驪芒還沒回,但是這幾天氣氛卻變得有些怪異起來。巫醫老女人不再像從前那樣深居簡出了,時時遊蕩在聚居地的空地上,定定地看着在自家門口玩耍或者幫助大人做事情的女孩們。女孩們的母親反應各不相同,少數似乎對老女人的目光投注懷了絲恐懼,大聲呵斥着女孩,把她趕進了屋子裡。但是更多的,木青注意到,她們的眼裡會露出一絲盼望的光,甚至有些人會趁天色暗了下來的時候,躲躲閃閃地往老女人住的那個屋子裡去,懷裡偷藏了幾塊用樹葉包裹起來的肉或者別的什么東西。這天黃昏,她在觸手已經微涼的溪水裡隨意擦洗了下自己的身體,然后汲了一罐子的水有些吃力地抱回來的時候,娜朵仍是照常那樣招呼她過去吃晚飯,但是木青很快就看出來了,她的眼睛紅紅的似乎哭過,由由的一個弟弟和平時那樣吵吵鬧鬧,卻被娜朵抓住狠狠地打了下屁股,小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娜朵很愛她的孩子們,木青來這裡這么久,第一次看到她發脾氣,更何況還動手,急忙從她手上搶過了小孩,擦去了他的眼淚,這才注意到由由不在。“由由呢?”木青問娜朵。娜朵看了眼木青,目光投向了聚居地的東北角,那裡的盡頭,是巫醫老女人住的那間屋子。木青愣了下,直覺告訴她,由由到了那裡,這絕對不會是件好事,而且和前幾天老女人神神鬼鬼的舉動一定有關。她站了起來想過去,但是被身后的一只手緊緊地給拉住了,娜朵朝她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木青是在滿腹猜疑和不安中度過這一夜的,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她就起了身到了娜朵家,由由並未回來,而娜朵正站在門前,呆望着老女人屋子的方向。木青忍不住了,邁步朝東北角的方向過去,但是娜朵再次攔住了她,神情堅決。這一天聚居地里的氣氛再次怪異了起來,女人和剩下的男人們都沒有像往常那樣出去幹活,他們只是神情凝重地聚集在一起,仿佛在等什么。中午日頭正高的時候,木青看見他們都朝東北角的方向涌了過去,她一下就聯想到了由由,心裡突然不安起來,正要跟過去,第三次被娜朵攔住了。“由由……很好……”木青只聽懂了這幾個詞。由由不可能很好,很好的話她就不會這樣失魂落魄了。木青迫切地想知道老女人帶走由由的目的,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但是娜朵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攔她,這一刻,她真的痛恨自己為什么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如果她和他們能順利溝通的話,那該多好。娜朵把木青使勁推進了屋子裡,瞪着眼睛仿佛在命令她不准出去,然后就匆匆轉身出去了。很明顯,娜朵是想瞞住她,不讓她過去,但是她到底想瞞什么?木青煩躁地屋子裡來回走了幾圈,突然聽見東北角隱隱傳來了一聲嘶喊,仿佛是由由的聲音。這仿佛帶了萬般驚恐的聲音剛一响起,就立刻斷掉了,仿佛是被人捂住了嘴巴。木青再也按捺不住,彎腰出了屋子就飛快地往人群處跑了過去。等她死命地撥開了默默站立着觀望的人群,擠到最前面的時候,被眼前看見的一幕的驚呆了。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5:56

到此幾個月,木青從未靠近過老女人住的這地方,現在才發現,在她屋子后被樹木遮擋住的一塊空地上,有個用木頭搭起來的高高的架子,看起來年數很久了,靠近地面的木樁上都已經爬上了青苔。現在,木架子的邊上燃燒着熊熊的火盆,由由被兩個大塊頭女人按在木架頂端的平台上,全身赤裸,腿被叉開,驚恐不安地看着下面圍觀的人群。老女人手上拿了一柄看起來磨得非常光滑的石刀,正沿着木架的梯一步步往上爬去。他們到底想做什么!木青還沒回過神來,由由看見了她,仿佛撈到了救命稻草,猛地一口咬在了那個正按住自己頭的女人的手腕。那女人吃痛,大叫一聲甩開了她嘴,由由立刻掙扎着坐了起來,大聲喊叫着木青的名字,但是沒喊兩聲,剛才那個女人的手已經伸了回來,再次將她按了下去,緊緊捂住了她的嘴。老女人已經爬上了平台,跪了下去,朝天大聲祝禱了一會兒,伸手朝架子下的火盆里扔了塊不知道什么東西,火舌一下高高躥了起來,然后她到了由由的身邊,由由的表情一下變得驚恐萬分,不停地掙扎,但在兩個成年女人的鉗制之下,她的掙扎顯得是如此的徒勞。木青同樣驚恐地看着老女人命那個按住由由兩腳的女人把她的腿分得再開些,然后一只手伸到了由由的腿間,另一只握刀的手也跟着伸了過去,她腦海里又一下閃過老女人被割斷了乳頭的胸口,她突然有些明白了過來。從前因為職業的關係,她知道在一些落後的土著地方,至今還保留着一種割禮,把女孩的兩片陰唇割掉,用蒺藜或者鐵絲扎起來,只剩中間的一個小孔,直到傷口處癒合。因為毫無麻醉,手段殘忍,在一些社會組織的不懈干預下,當地政府也慢慢地開始阻攔這種行為,但是也只能阻攔而已,無法強行取締。因為在當地人的眼裡,這是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一種傳統,神聖不可侵犯。但是這裡,他們看起來不僅僅是要割掉由由下體,甚至連她的乳頭也會和那個老女人一樣被割掉。木青全身的寒毛豎立了起來,猛地推開了正苦苦攔住自己的娜朵,幾步就躥到了木架子前,手攀附着兩邊的圍欄,飛快地爬了上去。她的動作很激烈,木架子隨着她的腳步微微晃蕩了起來,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正要伸出刀的老女人覺察到了身后的異常,猛地回頭,看見是木青爬上來,臉上一下起了怒意,揮舞着手上的刀,大聲呵斥。木青緊緊繃着臉,彎腰繞過了老女人,猛地伸手推開了按住由由的兩個女人。平台上空間窄小,兩個女人猝不及防,一前一后地被木青推了下去,摔到了下面的地上,抬頭朝着木青大聲謾罵。由由尖叫一聲坐了起來,扑到了木青懷裡緊緊纏住了她,像個在水中瀕臨溺斃的人抓到了根浮木,瘦弱的身體微微地在顫抖。木青把她摟住,安撫了幾句,抬頭怒視着老女人。老女人已經停止了呵斥,只是靜靜站着,一雙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木青。這場突然的變故讓下面圍觀的人群騷動了起來,慢慢地朝着木架子圍攏了過來,除了娜朵和另幾個平時與木青關係比較近的女人驚恐地望着,剩下的每一張臉除了這種表情,還有的就是憤怒。木青知道他們應該在進行某種儀式,而這種儀式已經被她剛才的舉動徹底地打斷了,她甚至很有可能冒犯了他們的神靈,所以這裡的人才會現出這樣的神情。但是她並不後侮,也不是很害怕,就算再來一次,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重複剛才的舉動。

dennis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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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5:58

實在太殘忍了,對一個女孩做出這樣舉動。由由很有可能會因為傷口感染而死去,就算僥倖在痛苦中活了下來,這一輩子也就廢掉了。木青摟住由由,正在和老女人對峙着,下面又起了陣騷動,木青看去,見是達烏分開了人群進來了。他的眉頭緊鎖,冷冷地盯着木青看了片刻,手揮了下,立刻就有幾個男人走了過來想爬上架子。木青知道他們是要把自己弄下去,繼續讓老女人對由由施行剛才未完的舉動,一下焦急了起來,這才驚覺自己力量微弱,根本不足以保護由由,甚至等下很快就會連自己也保護不了了。她的目光有些徒勞地往人群里掃去,希望能看到驪芒突然出現的身影,就算他和他的族人一樣,無法理解自己的舉動,但是至少,他一定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無助的境地。她已經沒時間了,一個平時和驪芒關係還不錯的男人已經率先往架子上爬了,架子又開始咯吱咯吱地晃動起來。木青趁着老女人不備,猛地一把奪過了她手上的那把石刀,不管那個氣得重新開始詛咒的老女人,眼睛緊緊盯着已經爬了上來的男人。大概是忌憚她手上的刀,又或者是驪芒的緣故,那男人猶豫了下,停了下來,並沒有立刻上前,他的身形擋住了後面的幾個。下面人群的情緒開始變得有些激動起來,木青聽到有人不斷重複着一個音調,從他們的表情判斷,很有可能是“抓住她”,或者甚至是“打死她”之類的話。由由顯然是被吓到了,縮在木青懷裡的身體抖得更厲害,眼睛已經噙滿了淚。那男人猶豫了下,終于朝木青扑了過來,輕而易舉地就搶了她手上的刀,扔到了地上,然后一把就把她的手反扭到了背后,拎着下了平台,由由立刻被老女人像抓小雞似的給扯了過去。木青跪在地上,手被緊緊地反綁在背后,痛苦地皺起了眉頭,心也沉了下去。這樣的局面,本來就在預料之中的。以她獨個的力量,怎么可能敵得過這裡的數百人?她絕望了,帶了絲不甘心和憤怒。由由拼命掙扎,大聲尖叫,聲音幾乎要穿破木青的耳膜。“放開她,放開我女兒!求求你們了!”人們的耳邊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娜朵突然像是發了瘋般地推開了她面前的人,衝到了木架的下面,不停地大叫,然後輪流朝着族裡的巫女和達烏不斷磕頭,苦苦哀求。達烏像是非常驚訝,等回過了神,這才看着她,冷冷說道:“娜朵,你知道你的女兒被選為族裡的下一任巫女,這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你竟敢推卻這樣的榮耀,你就不怕神靈被觸怒,降下災難?”娜朵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看了一眼雙手被緊緊反扭住的木青和仍在不停掙扎哭號的女兒,顫抖着聲音道:“求求你們,放了她們吧。我會去向神靈祈求,所有的災難和懲罰都降到我一人身上吧!”達烏的臉色大變,怒道:“胡說!你的女兒既然被神靈選中了,就必須割掉身體的不潔成為巫女,怎么可能中途停止!至于那個外來的女人,過后我自然會按照族規處置的。”說完,他朝平台上的老女人做了個手勢,剛才那兩個被木青推下去的大塊頭女人便又開始往上爬。“等等!”人群的一片嗡嗡聲中,一個響亮的男人聲音突然响了起來。木青睜開了眼睛,驚訝地看見以加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出現了,他看了眼自己的方向,臉上飛快地露出一絲與平日並無兩樣的那種帶了些漂浮的笑意,然后就斂了笑,轉頭看向了達烏。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6:01

“你有話說?”達烏略微皺眉。“是的。”以加點了下頭,神色肅穆,“達烏,我們都知道被選為下一個任的巫女是件無上榮耀的事,但是今天這個女孩和她的家人,用這樣的態度來玷污了這項榮耀,就算割了她的不潔把她教養成巫女,神靈必定也不會喜悅了。應該讓老巫女和神靈重新選擇一個從裡到外都能夠配得上這樁榮耀的女孩。至于這個女人的舉動,只是讓我們更加清楚地知道由由這個女孩和她的家庭並不配受這種榮耀的事實,所以略加懲罰便可。在我看來,她既然是驪芒帶回來,又是他的女人,就讓驪芒自己來決定怎么處置她為好。”除了偶爾的幾個詞彙和最后提到的“驪芒”,木青並沒聽懂以加在說什么,但是她的心裡重新重新燃起了希望。因為她看到人們仿佛被他的話說動,紛紛低聲議論起來,臉上現出贊同的神色。然后達烏猶豫了片刻,走到了老巫女的腳下,仰頭和她說了幾句,終于,讓木青之前做夢也沒想到的一幕發生了,老巫女放開了手中的由由,由由幾乎是連滾帶摔地從梯上飛奔了下來,扑到了娜朵的懷裡大哭起來,母女兩個都是一臉的淚水。木青看見以加朝自己走了過來,鬆開了綁住她手腕的繩子,站在她身前,有些輕佻地輕吹了聲口哨,眼睛裡浮上了一絲讓她有點捉摸不透的笑意,像是得意,又像是關切。無論如何,他畢竟是幫了自己和由由,而且這個恩情還不小,她記下了,如果有機會,她以後一定會報答的。她朝他點頭,勉強扯出了絲笑容,表示了自己的謝意。然后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揉了下自己的手腕,這時由由已經從她母親那裡轉而扑到了木青的懷抱。她的速度太快,像個小炮彈,木青差點被她扑得后仰摔倒在地,后退了兩步才站定,但是摟着由由細瘦的身子,感覺着她不停地親吻自己的臉,沾了些她未乾的淚,她的心裡終于有點踏實了起來。儘管到現在,她還不是特別清楚整件事的緣由,但是從聽來的片言隻語,加上自己的猜想,她隱隱有些明白,老女人應該是選中了由由,想讓她繼承自己的衣缽。按這裡的規矩,要成為像她那樣的受人尊敬的巫女,首先就要接受這種徹底摧殘了女性身體器官的殘忍的手術。大約在他們看來,這才是保證一個女人能用最乾淨的身體去與神靈交流的最好手段。老女人下了木架,沉着臉從木青身邊經過。木青看着她失去了乳頭的胸,想象着她的下體被摧殘過后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寒戰。由由逃過了這種可怕的折磨,這實在太好了。但是想到很有可能會有另一個女孩會代替由由被施行這種殘忍的手術,木青的心裡又沉甸甸了起來。她的力量太弱小了。人群漸漸地退散了去,娜朵終于擦乾了眼淚,過來握住了木青的手。她的眼裡已經沒有一開始的恐懼,有的只是一個母親對自己女兒的天性的愛。這種愛有時候真的能衝破神鬼族規施加在人身上的種種禁錮。“謝謝你,青。”她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然后一手牽着木青,一手緊緊拉着由由,回了自己的棚屋。這件事過去后,木青就不用說了,連娜朵和她的孩子們在聚居地都被人孤立了起來,連幾個平日裡關係還不錯的女人現在看見她們,也都遠遠地就避開了。木青倒不是特別在意,她只是擔心娜朵一時想不開。畢竟她只是個外人,而娜朵一家卻完全與這個聚居地融成一片,是其中的一分子。好在她看起來並不是很沮喪,雖然笑容沒往常那么多了,但仍是照常出去幹活,照顧自己的孩子,等着家裡的男人回來。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6:03

木青也在焦急地等待。自從出了幾天前的那件事後,她就前所未有地渴盼着驪芒的歸來。有他在自己身邊,就算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她覺得自己也不至于會像現在這樣,連心都有些晃晃悠悠地浮在了半空,總是掉不下去。已經是驪芒離開的第三十三天了。前幾天她實在忍不住了,拉住娜朵問起了驪芒。娜朵伸手撫摸了下她的心臟部位,然后笑着點頭對她說:“快了。”木青知道娜朵不會騙自己,她說快了,那就是真的快了。所以這幾天她乾脆偷起了懶,時常在幹活的時候蹭到了一個月前送驪芒出去的那條小道口,翹首張望,卻總是一次次地失望而歸。木青嘆了口氣,倚在大樹的老枝幹旁怔了一會兒。“木青。”她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是個男人,聲音略微有些蒼老。她認識這聲音,是達烏。木青應了一聲,轉頭就看見他背手站在小路上,靜靜地看着自己。這是他第一次與自己打招呼。木青不知道他的目的,想起自己前幾天才剛剛冒犯了幾乎全部聚居地里的人,微微后退了一步,有些戒備地看着他。達烏注視了她片刻,突然露出了個笑容道:“跟我來。”說着背手轉身離開,沿着小路朝外而去。木青站着沒動,但是達烏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她一眼,朝她走了回來,他的臉上沒有笑容了。木青終于邁步朝前走去。她的后腰之上已經被頂了一個尖銳的東西,隔了層襯衫,也能感覺到它的涼意。在這裡就算呼喊,聚居地里也不會有人聽見。就算聽見,應該也沒有誰會來幫自己,除了娜朵,但是娜朵這個時候還在外面。木青被身后的達烏用一把尖銳的骨刀頂着腰,進入了林子,往正北方向而去。面前的路越來越難走,到了最后已經沒有路的痕跡了。她起先出來時,腳上穿了雙拖鞋。拖鞋不足以保護她的雙腳不被地上的荊棘刮到,她腳面上已經有了好幾道血痕。木青無數次要停下來,但是繼續被身后的那把刀逼着向前。直到走了許久,久得她這輩子仿佛都沒走過那么長的路,當她幾乎要喘不過氣,四周和頭頂也只剩不辨方向的濃密的叢林時,達烏終于停了下來。“你走吧,不要回來了。”他看着她說道,臉上神色漠然一片。木青一愣。就在她愣怔的工夫,達烏又重複了一遍他剛才的話,這次說得很慢,音節一個一個地從他口中吐出。木青聽懂了“不要”和“回來”。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明白了過來。他要趕自己離開他的部落,在驪芒快要回來的前夕。剛才在聚居地路口發生的那一幕,並沒有什么人看見,就算有人看見,除了娜朵,她想誰也不敢違逆首領的意思去告訴驪芒她是被他脅迫出去,然后一去不返的。驪芒只會以為她是自己逃走的。至于他要趕自己走的原因,她想她已經知道了。她並沒有打算苦苦哀求他,求他不要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茫茫叢林裡。別說她現在還說不來這么複雜的話,就算會,他聽了也絕不會心軟的。他平時看起來有些渾濁的眼裡,現在閃着的只有精光、狡猾和那么一絲絲的殘忍,這是從前她從沒有注意到過的。現在她才恍然,他年輕時必定也是部落里最英勇甚至最殘忍的一個男人,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帶領他的族人在叢林裡頑強地生存並且繁衍到今天這樣的規模。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6:05

而現在,他在為他的女兒,也在為他的族人要驅逐她。木青身上有汗,現在只覺冰冷一片,而更多的汗還在不住往外涌,頭髮緊緊貼在她的頸項和后背,整個人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她估摸着自己的力量完全不足以與他對抗,如果他想在這裡殺死她的話。而他現在沒有一刀刺過來,是不是已經夠仁慈了?他雖然老了,但是走了這么多路,仍絲毫沒有疲累氣喘的跡象,手掌骨節突出,手背爆滿了青筋,何況手上還有一柄尖利的骨刀?對付她綽綽有余了。“前面一直下去有人,你自己找過去,往后再也不要回來了,否則我會殺了你。”達烏看着她,慢慢地說道,然后指着正北方。木青沒有完全聽懂,但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唯一感到慶幸的就是他沒有要她命的念頭,只是趕她走。她不想惹怒他,讓自己下一刻就成為一具倒在這裡被蟲蟻野獸咬噬,然后慢慢腐爛的寂寞屍骨。但是,就算她僥倖可以躲過野獸的獵捕,最后找到別的部落,他們會接納她這個外來的異族?並且,驪芒,在他歸來之后,意外地看不見自己,以為她逃走,最多難過或者憤怒一陣子,然后就會慢慢忘掉她,恢復他從前的生活吧?木青的心像浸在了幽深冰冷的海水裡,沉沉地不住下墜,墜到了她身體的最底處。達烏眼裡飛快地掠過了一絲複雜的神色,但很快就抬起了下巴,經過木青身邊,朝剛才來時的方向回去了。木青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濃密的叢林中,一絲恐懼慢慢地從她心頭生出,蟲子般地咬噬着她的整個人。她覺得有些透不出氣,忍不住抱着頭慢慢地蹲在了地上。最后她覺得舒服了些,終于重新站了起來,四顧卻仍是一片茫然。她該朝達烏指的方向去,還是往回走?往北,她可能會被野獸吃掉,可能迷失在叢林裡死去,也可能找到達烏所指的部落,開始她未知的命運。往南,她也可能死在叢林中,或者運氣夠好再次見到驪芒。但是之后呢,她指望驪芒怎樣?為了她而與達烏,甚至是整個部落為敵?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6:07

達烏一眼看見了木青,顯得很是驚訝,但很快,他就被粗暴地推到了離木青幾步遠的地方,摔在了地上。頭領模樣的那個男人到了達烏跟前說了串話,達烏怒目而視,看起來仿佛在咒罵。那男人也未多說,只是拔出了達烏腰間的骨刀,一手扯住他耳朵,猛地用力切下,一只耳朵轉眼便和身體分離開來了。骨刀的刃還不至于利到一刀切下耳朵,那分明就是半切半撕扯下來的。達烏髮出了一聲來自地獄底般的慘叫,肩膀迅速被鮮血染透。木青駭得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只是把自己儘量地縮在洞穴角落裡。她想閉上眼睛,眼睛卻像是失去了控制,只是定定地盯着倒在地上痙攣不已的達烏。頭領把耳朵包在了一塊獸皮里,丟給邊上的那個黑疤。黑疤一把接過,立刻便起身,和另個人一同消失在了洞穴外的暗夜中。其他人的眼裡閃着興奮的光,圍聚在一起不停地談論。木青間或聽到了“皮毛”“黍子”的詞彙,那都是聚居地里時常被提起的。火光漸漸熄滅,鼾聲響了起來。除了一個靠坐在洞口守夜,其他男人都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睡了過去。達烏起先還發出斷斷續續的低聲呻吟,漸漸地悄無聲息了,伏在地上一動不動。木青估摸着他是暈厥了去,性命應該還無礙。一片黑暗中,她的頭腦倒是漸漸有些清明起來。回想着這群人剛才的舉動和她能抓住的隻言片語,他們很有可能是叫黑疤和他的同伴去達烏的部落傳信,要求用皮毛和糧食來換回他們的首領,而信物就是達烏的一只耳朵。這個部族的人充斥了暴力和凶殘,這從他們吃東西的方式就可以看出來,幾乎接近于獸類了。而且看得出來,他們對這種帶了血腥味道的食物相當地習慣。她不知道為何這么巧,這些人會正好出現在了她和達烏的附近,與其說是偶遇,看起來倒更像是一路尾隨的。但是不管怎樣,現在看起來她和達烏兩個的性命暫時應該無礙,而且從之前那個黑疤被踢開來看,她暫時也還不用為自己會被侵犯而擔憂,儘管她有些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么。天亮的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但這一行人並沒有因為惡劣的天氣而暫緩行程,繼續帶着木青和達烏上路了。直到天色再次黑下來,他們大約是到了自己的居住地,因為影影綽綽地看見有很多人迎了過來。木青還沒來得及再多看幾眼,就被拎着和達烏一道,再次關進了個仿佛是個洞穴的地方。裡面漆黑一片,但是仍能感覺出來不是很大,充滿了扑鼻的惡臭。木青從昨天開始,就沒有吃過一口東西。好在今天一直下雨,她在路上張嘴接了不少雨水喝下去,現在並不口渴。極度的飢餓感也已經挨了過去,加上這裡的惡臭空氣,她並沒有進食的迫切欲望,只是渾身乏力,而且濕透的衣服緊緊沾在她身上,非常難受。鞋子也早不知道掉哪裡了,現在光着雙腳。她不知道達烏情況如何了,現在就算她想看也看不見。她只是試探着叫了幾聲,半晌,聽到了不遠處來自他的幾聲呻吟,雖然有些微弱,但聽起來一時還是死不了的。之前一直在大雨中被澆淋着,也就麻木了,現在靜坐了片刻,就覺得全身冰冷,連牙齒都有些微微抖了起來。黑暗中她脫下自己衣服和褲子,用她最大的力氣擰出了裡面的水,然后穿了回去。她覺到了疲累,想靠在洞壁邊休息,等睡着了,時間就會過得快些。坐在地上慢慢摸索着倒退的時候,后背撞到了什么,發出了一陣卡啦啦的響聲,似乎一堆東西坍塌了下來。他伸手摸了下,摸到一節光滑的圓柱狀物體,也不知道是什么,便丟了去,重新探到了邊上另一個空曠些的角落,靠在那裡慢慢閉上了眼睛。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6:09

她是想着驪芒入睡的。想着他現在有沒有外出歸來,有沒有發現自己不見了,想着這些的時候,她的鼻頭微微有些發酸,呼吸也重了起來。木青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亮了,頭覺得很沉。借了洞口透進的晨光看了一下四周,見果然是個低矮的洞穴,並不深,看起來非常骯脏,地上黑黑一片,像是糊了層油膩膩的東西,辨不出是什么。等又看見靠近洞口的一片暗紅血跡,才恍然那應該是經年攤積的血水一層層厚結而成的。怪不得昨夜剛被丟進來時,聞到了那樣的惡臭味。並且,她也知道了自己昨夜撞到的是什么東西了。一大堆動物的骸骨,看起來這裡像是個專門用來屠宰的地方。達烏正坐在靠近洞口的地上閉着眼睛。他身上的血痕早被昨天的雨水沖走了,但是頭上和耳朵的傷口卻開始泛白腫脹,臉色差得就像個死人。木青猶豫了下,終于還是沒有靠近。事實上就算靠近了,她也幫不了他一絲一毫。達烏仿佛感覺到她在看他,突然睜開了眼睛。木青有些驚訝,她原本以為他快要死了,但現在看起來又不像。他的眼睛仍然很有神,至少比她想象的要好多了。從某種程度來說,或許生活在這裡的人所具有的堅忍和頑強,是她這種現代人完全無法比擬的。達烏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又閉上了眼睛。木青也不再理會他,只是繼續打量着這裡。她突然怔了下。她在那堆動物骸骨里似乎看見了個像是人類頭骨的東西,立刻爬着過去翻了出來,想確認下。她或許辨認不出其他部位的人骨,但這確實是個人的頭骨,並非什么動物的頭骨,面顱上的幾個空洞正森森地與她對視。木青的手像被針刺了般,飛快地把頭骨丟回了地上,心頭一陣發麻。人骨與動物骸骨混雜在這裡,這是不是表示,如果缺乏食物,這個部族的人也會把俘虜當做食物吃掉,甚至連骨髓也不會剩下一滴?地上那些被人為斷開的長骨,很明顯像昨夜一樣,是為了吸食裡面的骨髓而敲開的。她有一種直覺,這裡的人在去送信過去的時候是不會提到她的。如果達烏被贖了回去,只剩她一人在此,在驪芒不知道她行蹤的前提下,她也根本不會指望達烏自己主動開口去告訴他這一點。那么她最后就只剩兩條路,不是和這裡的某一個男人生孩子,就是被當做食物吃掉。木青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所以踩着濕滑尖銳的石面往洞穴口走去。她需要分散下注意力,再這樣想下去的話,真的要瘋掉。雨雖然停了,但外面的天色仍是陰沉一片。洞穴外是片光禿禿的空地,堆了些石塊,再望過去又是成片的叢林。附近站了兩個人,是看守。實在看不出什么能帶給她希望的名堂,她回了洞裡,默默坐回了原來的老地方。白天的時候,看守送了一次吃的東西過來,是兩塊看起來在火上烤過,但撕開表層,裡面還有血水的肉。達烏從地上撿起一塊大些的,幾乎是風捲殘雲般地吃了下去,然后他有些貪婪地看着木青手上的那塊,表情明顯是不夠。他需要保持體力等待來自族人的救援,木青也一樣,她也需要能量維持自己的生命,尋找合適的求生機會,所以她裝作沒看見,離他遠遠地坐下,儘量快地把手上的那塊東西吃進了肚子裡。為了以防萬一,她甚至趁達烏累極睡着的時候在自己坐着的角落裡藏了一截斷骨,骨節粗厚,斷口尖利。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6:11

三天來第一次吃到能讓胃感覺飽實的東西,這讓她完全可以忽略掉自己的視覺和味覺。又過了一夜,再次是早上的時候,達烏被帶了出去。看守也只剩一個男人了。木青猜測族人們,或者驪芒就在其中,他們應該已經帶着準備贖回達烏的東西趕到了這裡。她一下子心焦如焚。她迫切地想見到他,但是他卻不知道她也在這裡。她之前還曾經猶豫過,擔心驪芒會為在她和整個族人之間的選擇上陷入兩難,但是現在她顧不了這么多了。她必須要見到驪芒,哪怕是要讓他選擇,哪怕自己勝出的希望微乎其微。她不想在這裡被迫為別的男人繁衍後代,更不想被人吸去腦髓,砸開臂骨舔掉裡面的東西。她必須要拼一下,即使這樣很自私。她早就注意到了洞口看守她的那個男人在這裡只剩下他和她兩人后,就不住地看她。開始目光還有些躲躲閃閃,現在已經是肆無忌憚了,甚至慢慢朝她走了過來。她坐回了角落,將衣服領口略微往下扯了些,然后撫了下自己的頭髮,朝他微微笑了下。木青再次站起身來的時候,那男人仰面倒在地上,咽喉處深深插入了那截斷骨,嘴裡在不住往外冒着血泡,眼睛圓睜,死死瞪着木青的背影,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是生命的流光在飛逝着離他而去了。木青飛快地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手在微微發抖。她本來以為自己會非常害怕,畢竟她殺的是一個人,而她從前在廚房裡連條活魚都不敢殺。但現在,她發現殺人其實也沒想象中的那么困難,尤其在想着自己可能的結局后。她把仍在抖動的手在大腿兩側狠命搓了幾下,仿佛感受到了來自身體的熱量,手終于停止了顫抖。她飛快地潛出了洞口,儘量讓自己忽略掉光着的腳底板踩着尖銳石頭時感覺到的痛。驪芒從前在她身邊的時候,會抱着她走路,會蹲下去替她揉搓腳底,但是現在他不在,她必須自己獨自承受這痛。想知道被帶到哪裡了並不難,這裡總共只有一條路。她沿着因為雨水而被踩得泥濘不堪的路向前走去,一路過去,看見這裡的地勢和驪芒的那個聚居地很不相同,看起來像是緊挨着山腳的一塊緩坡,所以有很多天然的洞穴。她怕碰到這個部族的人,幾乎是毛着腰在草叢裡走路的,希望邊上齊腰高的草和濃密的樹叢可以遮擋一下自己不致被人發現。很快她發現,她的擔心其實是多餘的,這裡的人似乎一下子都走光了,不管男女老幼,路過的好幾個棚屋或者看起來明顯有人居住的洞穴里都空無一人,剛剛熄滅的火堆還在不住往上冒着青煙。應該是這裡全部的人都趕去那個人質交換的地方了。木青更是焦躁,幾乎是撒開腿沿着被人踩踏過的路跑了過去。快到一個轉彎的時候,她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嘈雜聲,立刻停下了腳步,藏身在一棵巨大的樹身后,小心地微微探出頭去。拐角處是一片疏朗的林子,此刻密密麻麻站滿了人。背向着她的是這個部族的人,全部加起來大概一百不到,前面的都是男人,後面站了不到二三十個的女人,有幾個手上還抱了小孩。嘈雜聲就是她們發出來的,正在指着對面竊竊私語。對面站立了二十幾個男人,都是木青認識的聚居地里最強壯的。以加、娜朵家的男人、虎齒、圖魯……還有,木青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的驪芒。他站在最前面的中間,目光陰沉,整個人似乎籠了一層戾氣。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6:13

一個多月的分別,久到木青覺得已經過了一個世紀般地漫長。現在的驪芒和她最近在記憶里不斷反覆回放咀嚼的那天清早離去時回頭看她的那個男人完全判若兩人了,她覺得有些陌生。但是她的眼一熱,淚水已是奪眶而出了。女人們噤聲了,因為前面的交易已經開始了。達烏被人從人群后推到了前面。比起平日,現在的他看起來實在不堪,甚至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他的族人們隱忍下的怒氣仿佛一下都被再次點燃了,但卻強行忍住,看着對方將他們帶來的獸皮和用皮袋子裝好的糧食搬運了過去。這是他們為過冬儲備的,但是現在卻不得不拱手送給了別人。木青看到以加和有些男人的臉上仿佛掠過一絲不舍的遺憾,驪芒只是盯着他對面的敵首,那個叫岡突的男人和仍在他手上的達烏。只有圖魯面無表情,看起來倒並不怎么為自己父親擔憂的樣子。木青聽見這邊的女人們發出了一聲歡呼。她們的這個冬天因為這些東西,應該會比從前要好過一些。達烏回到了他的族人的一邊。沒有什么意外,一切都很順利。木青看見驪芒上前解開了捆縛住達烏雙手的繩索,低頭在和他說話,仿佛是在安慰,然后他們一行人轉身,魚貫着要離去了。木青急得幾乎要咬碎牙齒了。這是她得救的最后機會,如果驪芒就這樣走了,她將再也無法見到他了。他仿佛感覺到了什么,突然回頭看了下,神色有些迷惘,但是很快又轉過了頭。他沒有在人群中看到她。木青眼淚都快迸出來了,她再也忍不住了,就算會把場面搞砸,就算會引起兩方的流血鬥毆,她也無法控制住自己,就這么眼睜睜看着他離去。她猛地從大樹后跑了出來,張開了嘴,正要高聲呼喚他的名字,突然,她的血液一下凝固了。她看見岡突身邊的一個男人挽起了一張弓,搭上了一支箭,箭頭是黑色的,明顯淬過毒,而箭頭的方向正對準了驪芒的后背。圖魯回頭,他看到了搭弓的一幕,但是他居然像沒事一樣地轉過了頭去。“驪芒,小心!”木青幾乎是下意識地瘋狂大喊出聲。她叫的是他的名字,脫口而出的“小心”卻是她的母語。但那已經足夠了,驪芒聽到了她的呼喊,像是被電擊中般地猛回頭。這一回,他終于在人群中看到了她,短暫的驚愕過后,臉上迅速綻放出了幾乎是狂喜的神情。“驪芒,小心!”木青再次焦急地大呼,在幾個女人發現了她,嘴裡怪叫着,迅速朝她跑了過來要制伏她之前。驪芒臉色一沉,已經像一頭獵豹般地敏捷閃身,他手中的利矛已經像閃電一樣地朝那個男人投擲了過來,重重地刺入了他的胸口。那男人連着后退了五六步,最后仰面倒在了地上,而插在他胸口的長矛尾端還在不停地顫動。突然發生的這一幕並沒有讓場面靜止下來,幾乎是同一時間,這裡的首領岡突就已經大喝一聲,帶着他的族人朝驪芒他們展開了瘋狂的進攻。木青被趕了過來的幾個女人強行按到了地上。她們力氣太大了,被反手捆縛的時候,她根本無法動彈,她的肋腰處甚至被狠狠踢了好幾腳。但是她已經顧不得自己的疼痛了,她只是從泥地上抬起頭,焦急地在混戰的人群中搜尋着驪芒的身影。她看到了他,他的身上已經染了血,不知道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頭暴烈嗜血的雄獅,他奪過了對方手上的那柄長矛,挑開了扑上來的一個男人,然后焦急地往木青的方向張望。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6:15

雙方都已經有人不斷倒下。一場真實的血淋淋大戰在木青面前上演。比她從前在影視劇里看過的更血腥,更恐怖。戰慄又襲了過來,儘管她剛剛還親手殺死過一個人。她突然聽見了一聲怒吼,那是驪芒的聲音。木青倏地抬頭,見驪芒手上已經緊緊抓住了岡突。他的手被扭成一個怪異的形狀被扣在后頸,一只胳膊看起來已經被扭斷,以加手上的矛尖正頂着他的咽喉。混戰終于歇了下來,兩方還可以走路的人迅速圍聚到了各自的陣營地。驪芒帶來的人沒有對手這裡的多,纏鬥下去,吃虧的必定是他們。擒賊先擒王,或許沒有誰教過他這個道理,但天生的叢林本性讓他知道怎樣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木青看見他再次看了過來,兩人的目光對上了。她在這一瞬間突然有了放鬆的感覺,因為他看着她,眼裡充滿了關切、焦慮和忍耐。她覺得自己安全了,儘管現在還是用這樣狼狽的姿勢被幾個女人的光腳踩住,趴在地上。驪芒和被他制住的岡突交談起來。隔了些距離,她聽不大清楚聲音,但知道應該也提到了自己,因為有那么一刻,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投了過來。他們談的是俘虜交換。驪芒起先要求用他換回木青和原本屬他們的獸皮糧食,但是被拒絕了。在這裡,女人對于一個部落來說和獸皮糧食一樣地珍貴。他覺得自己的一條命不足以抵消這兩樣,驪芒只能選擇其一,否則他寧可被殺死,讓自己的族人重新選擇新的首領。他向來是個殘暴冷酷的人,對自己也一樣。驪芒沒有猶豫,立刻選擇了木青。但顯然驪芒身后的男人們,除了以加和虎齒,每個人的臉上立刻現出了不贊同的神色。他們覺得拿回糧食和皮毛更重要些,只是礙于驪芒的態度,沒有人提出反對而已。木青從地上被拎了起來,被押着推向了驪芒。驪芒緊張地盯着她,朝她露出了一絲微笑。她現在滿身泥濘,脏污不堪,但是他看着她的目光卻像是在看着最珍貴的寶物。木青這一刻又有了落淚的衝動。還有十幾步的距離,她就可以再次回到驪芒的身邊。這個世界裡的這個男人,從把她用一根繩子拎出陷阱里的第一天起,她其實就再也無法離開他了。身后押着木青的人正要鬆手,邊上突然又起了陣騷動,一陣短暫的打鬥和呼號聲中,達烏竟然再次被俘,落入了對方的手上。他畢竟年老重傷了,之前雖然一直靠意志撐着,一回到他的族人身邊,立刻便有些堅持不住。第一場打鬥的時候,本來有個族人在身側保護他的,現在局面控制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木青這裡,竟沒注意到身后的林子裡悄悄潛出了岡突的人,不費吹灰之力便再次俘虜了正靠坐在一邊樹樁上的他。達烏被再次押着和木青一道站在了一起。現在的選擇再次發生了變化。女人,獸皮糧食和他們的首領,只能選擇其一用來交換。驪芒的臉陰沉得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大海,扭住岡突的手背上爆滿了青筋,岡突的臉扭曲得冷汗滾滾而出,頭卻始終沒有低下。無論什么時候,對首領忠誠這一點,對于他們來說有時候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驪芒的沉默和遲遲不做決斷讓他身后的男人們很不滿意,終于忍不住出聲催促起來。以加的目光在驪芒和木青臉上掃過,又看了一眼圖魯,面上閃過一絲古怪的神情,但很快把嘴巴緊緊地抿了起來。木青的心漸漸收緊了,在驪芒身后幾乎是爭吵般的喧譁聲越來越大后,驪芒……他終于還是被迫要在自己和他的責任之間做選擇。她之前想過很多種可能,但這樣的情況卻是她從未想到過的。沒有懸念了,木青知道。儘管她在瞬間有了一種被拋棄的傷感,但這傷感並不嚴重。無論是誰,在這樣的情況下,都只能這樣選擇,她明白這一點。更何況現在,他的族人們已經代替他做出了選擇。達烏再次被換了回去。這一次再沒有意外了。他們背着達烏和受傷的同伴離去了。木青一直低垂着眼,始終沒有去看驪芒的背影。她覺得自己沒有勇氣去多看他一眼,看了只會讓她更增一分絕望而已。周圍的呻吟聲開始斷斷續續响起來的時候,她才有些茫然地抬眼望去。對面已經空空蕩蕩了,就像她此刻的心。這裡的人為什么會抓到她和達烏,為什么企圖在驪芒背后下手置他于死地,以加怪異的神色,還有那個明明看見了背后偷襲卻面無表情的圖魯,這一切現在都不重要了。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7 16:17

木青再次被帶到了個洞穴里,但不是起先的那個。她寧願回到原來那個帶了血腥味道的地方。這裡是岡突的居穴。她現在很脏,渾身上下都沾滿了泥巴,腳底被刮破,痛得已經麻木了。但是那個岡突看起來並不在乎這些。入夜他進來的時候,看着木青的眼裡閃動着的是近乎瘋狂的光。那是一種報復的光。白天那場驚心動魄的人質交換中,他雖然最后獲得了獸皮和糧食,還有這個女人。但代價是他的一只胳膊和十具族人的屍體,外加也不知怎么會被這個女人殺死的那個看守。這離他的預想太遠了。他的部族人口本來就偏少,一下子少了這么多戰士,這對他是個非常沉重的打擊。他發誓有一天他會要把驪芒的頭骨敲碎,然后一口口吸掉他的腦髓。現在他先要占有他的女人,讓她在以後的日子裡不斷地給自己的部落增加人口。按照起先的交易,他曾經答應對方不動她,看守着直到歸還。但是現在情況超出了他的掌控能力,從驪芒沒有被浸了毒藥的暗箭射死開始。他需要發泄自己的怒火和仇恨。這個看起來有些怪異,殺死了他一個族人的女人就是他發泄的開始。儘量她現在看起來很脏,但那並不影響她的功能。木青一步步地后退,直到退到了洞壁,再也無路可退。之前單獨一個人的時候,她早就搜遍了這裡的每一個角落,但沒找到任何可以當做用來護身的武器。她望着朝自己逼了過來的岡突,他的一只手臂此刻正無力地垂在腰間,和他猙獰的臉容相比,甚至有幾分怪異可笑。以這裡的醫療水平,他的這隻手很有可能要就此廢掉了。驪芒不會這樣扔下她不管,他遲早一定會回來救她出去的。這是她被獨自關在這個洞穴里熬過這個漫長的下午時光時,不斷對自己重複的話。他見到她時,眼睛裡放出的那種無比的狂喜和關切成了她現在温暖自己的唯一源頭。她像吸食鴉片的人一樣,一遍遍地貪婪地回憶着他當時的神情和目光。她必須要讓自己相信這一點,這樣她才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想死很容易,這個居穴的壁上到處是坑窪的岩石稜角,一頭撞過去就可以了。活下去才難。她剛到這裡的時候,以為自己遲早可以回去,所以再怎么難也沒有輕生的念頭,后來雖然知道回去無望了,但驪芒對她的寬容和寵愛,幾乎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內容。現在,如果她不讓自己相信驪芒會來救她,她就真的無法再堅持下去了,在這個讓人從心底最深處感到絕望的地方。她有些後侮自己后來為什么沒有抬頭去看。驪芒走的時候,當時一定在回頭不斷看她。看見那樣的場景,她現在會更加有信心。木青后背抵在了洞壁上,抬頭幾乎是平靜地看着已經逼到了自己面前的這個人。無論遭遇了什么,活下去,驪芒就一定會來救她的。她這樣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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