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 趕尸記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8:35

我每天都是早上三四點鐘起床上班,王八寓所的那個物業保安,總是抱怨我吵他睡覺。其實他經常在半夜給一些晚歸的業主開門,忙不迭地給人家打開柵欄門,讓小車進來,生怕怠慢了。可是看見我推着掛着兩個牛奶筐子的自行車,輕輕敲他的玻璃窗,就故意聽不見,給我擺半天的譜,才懶懶地起來開門,還滿口嘀嘀咕咕。我總是滿臉堆笑,給他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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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歸根。湘西趕尸,盡人皆知。世人都說,趕尸在湘西貴州境內盛行。若是在湘西之外,該怎么把屍體趕回家?王八就要面對這個難題。“趕尸這種秘術的前身在道家看來,不是什么很玄妙高深的法術。道行到了一定的地步,把死人的魂魄招回片刻,或是給死者喂服丹藥,也可還魂。沒有多玄乎,一般的通靈人都會。當然魂魄是收不齊的,人有三魂七魄,少一個都不能算活人。勉強能收一魂就不錯了。可是湘西趕尸,把這個法術的層次給提高了,不僅能讓死人回魂,還能讓這個僅有一個魂魄的死人行動起來。這就不是一般的道家法術了,有苗家的某些養蠱的秘術融合進來。趕尸並不僅限于湖南西部,貴州、渝東地區、云南東部,甚至湖北恩施南部,都是趕尸盛行的範圍。我雖然能夠趕尸,但還是沒有想明白,當初我的老師教我趕尸的一些咒語和法術,究竟有什么玄機在裡面。我也懶得去探個究竟了。你格老子莫做出個這樣的表情!老子也不是什么都懂。還有,別什么事情都問我,一天到晚問這么多,你不累么?從現在開始,一天只准問一個問題。”第一章趕尸記趙一二突然就不耐煩起來,不想對王八說下去了。王八問道:“為什么呢?你既然教我,就應該告訴我啊?”“既然是我教你,就是我說了算,這就是規矩。”趙一二站起身,把茶水往桌子上一放,走出門外,“你已經提問一次了,有什么明天再問吧。我要去覃幺憨子家去喝酒了,晚上他們家要跳撒葉兒荷,我要請神,晚上回不來。明天你下山的時候把這本書帶走,回去自己看。”王八正要說想和趙一二一起去,可趙一二已經走遠了。沒辦法,還有兩個病人在等着,王八手忙腳亂地給一個老漢扎銀針,扎得那個患風濕的老漢齜牙咧嘴。王八心裡緊張,火罐也沒燒好,蓋到老漢的腰上,裡面的酒精還沒燒完,登時把老漢的腰上燎了一個水泡。那老漢急了,連忙站起身匆匆走出去,“我還是後天再來”王八又向另一個咳得厲害的小孩走去,還沒到近前,小孩竟然哭起來,小孩的母親連忙拉着小孩走了。王八看了看趙一二遞給他的書,是本很破舊、沒頭也沒尾的舊版線裝書。王八鬱悶極了,不知道趙一二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才肯正式收他為徒弟。是的,王八還沒有正式成為趙一二的徒弟,我有點幸災樂禍。王八現在的正式身份還是律師,搞得還不錯,連續打贏了幾場經濟糾紛的官司,掙了不少提成。只是每個星期五去西坪趙一二那裡,為了節約時間,他都是包車去的。每次去還給趙一二大包小包地帶些好酒好煙,甚至在西陵後路買上幾斤剛出鍋的豬腦殼肉,用飯盒裝好了帶着。他倒是會投其所好,真會拍趙一二的馬屁。至于我現在,過得比從前開心多了。草帽人的事情,陰魂不散地糾纏了我這么多年,我心裡總是隱隱不安。現在趙一二幫我解決了這個大難題,讓我如釋重負。我又找了份工作,又找了女朋友。真是時來運轉。我每天都是早上三四點鐘起床上班,王八寓所的那個物業保安,總是抱怨我吵他睡覺。其實他經常在半夜給一些晚歸的業主開門,忙不迭地給人家打開柵欄門,讓小車進來,生怕怠慢了。可是看見我推着掛着兩個牛奶筐子的自行車,輕輕敲他的玻璃窗,就故意聽不見,給我擺半天的譜,才懶懶地起來開門,還滿口嘀嘀咕咕。我總是滿臉堆笑,給他賠不是。我現在的工作就是送牛奶,每天早上挨家挨戶地給人送牛奶,送一瓶牛奶掙一毛五分錢。我每天要送一百瓶出去,爬幾百層樓。因為每天早上進出不方便,我便從王八的寓所里搬了出去,搬到曾婷的屋裡去住。曾婷是我現在的女朋友,在老城區的巷子裡租了個房間,有廚房有廁所。條件雖然比不上王八的寓所,但比王八那裡進出方便。再說,我總不能把女朋友帶到王八家裡住着吧。曾婷是我和朋友喝酒認識的,她在迪斯高推銷啤酒。我那天喝醉了,和幾個朋友去跳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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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長得還行,就點她的酒喝。談起來,竟然也是我當年初中的校友,比我小三歲,我畢業時她剛好進校。兩個人談起為什么不在家裡住的時候。她黯然說,跟她的老媽搞不好就搬出來了,樂得耳根清淨。這一說我們就有了共同話題,我說我好不容易回次家,卻和老頭打了一架,結果就這樣,隔兩天又去迪斯高,就和曾婷熟了。和曾婷住一起后,我感覺就和古時候宮廷里太監和宮女對食一樣,就是找個伴結對生活。比太監宮女對食強點就是,兩個人可以相互用身體慰藉一下對方,總比一夜情來得穩當。曾婷每個月交房租,我就交水電費和買菜,她做飯。也不是經常做,我們都不常在家吃飯。她洗衣服,我就隔幾天收拾一下房間。還好她也不是很講究,若是她跟我媽一樣,天天要求家裡跟賓館一樣乾淨,我也受不了。兩個人默契地過着制的生活。曾婷每晚兩三點才回來,剛好我就這個點要起床去送牛奶。早上回來了,兩個人還能在床上一起睡上幾個小時,睡到下午起來。起床前,相互釋放一下身體分泌的旺盛的荷爾蒙。日子就這么過着。有時候曾婷下班早,會叫上我和她的朋友一起消夜。那群女孩一看見我就跟我開玩笑,“高級知識分子來了。”她們都笑話我,讀了十幾年書卻還要送牛奶。我就覺得奇怪了,咱好歹也是憑勞動掙錢,有什么好笑的?有個女孩一次把我說急了,她說我幸好算得上人模狗樣,不然配不上婷婷。我就故作神秘地叫大家都安靜。女孩子么,都容易一驚一乍的。我就說,我能看見鬼呢。這下把她們都給鎮住。我對那個取笑我的女孩說,“你昨晚是不是被鬼壓了。”那女孩說:“你怎么知道?被壓好久了。”“誰叫你晚上吸那么多粉,你精氣弱了,鬼不找你找誰。”那女孩就當了真,吓得不敢說話。我趁勢加火,“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背心麻麻的?哼哼,一個穿了好長的裙子的女鬼,正在背后,抱着你的腰呢。我剛才看你走過來就發現了,你看你看,那個鬼還摟着她呢,還在望着我笑”看着那女孩被我吓得花容失色,我心裡才平衡。第二天曾婷在床上問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真的看得見那些吓人的東西。我說我是吓那個女孩的。曾婷就說,那你為什么一猜就知道她被鬼壓。我就不說話了,其實我是推測的,吸毒吸多了的女孩被鬼壓很正常。我岔開話題說:“你也少碰那個東西,喝點酒就行了。”曾婷就笑:“打被鬼壓,喝酒被你壓,也沒什么分別。”我哈哈地大笑,我這個人不喜歡太一本正經的生活,曾婷這點還是蠻好的。就這樣過吧,我也懶得記日子,過一天是一天。直到我被派出所關起來。曾婷沒錢保我,只好去找王八幫忙。王八到了之后,發現和裡面的刑警打過交道,三言兩語就把我給弄了出來。王八給我接風去霉氣,請我吃飯,在紅星吃螺螄。我和曾婷窮,平時都是吃路邊攤,哪裡上得起紅星酒樓。好不容易逮着王八宰一頓,我好酒好菜地點着,曾婷這丫頭就是上不了台面,吃個螺螄弄得滿手滿嘴是油,比我吃相還難看。哪像董玲斯斯文文、慢條斯理地吃。我忽然意識到,我和王八之間是有距離的。單單是我和王八之間我意識不到,可是兩人把各自的女伴帶着,層次就出來了。雖然曾婷長相不比董玲差,氣質上卻是天壤之別,我無來由地感到悲哀。真是他媽的同人不同命。王八問我,“什么時候和曾婷結婚?”曾婷正在把一個螺螄殼扔到地下,聽到這句話,指着我說:“我跟他結婚?哈哈”曾婷喝了一大口酒,“我們都還沒玩好呢”我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王八皺着眉頭說:“你們都住一起了”曾婷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窮鬼一個,我還要養他呢,他拿什么娶我?”我望着曾婷,意思要她閉嘴,還嫌丟人不夠啊。王八還在語重心長,“你們這樣不對”我急了,“你和玲玲不也是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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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怎么不說結婚?”王八激動起來,“那是不一樣的,我們之間可不像你們。”“你就省省吧。”我做出不信的樣子,其實我心裡是相信的。王八想入道門,估計早絕了六親的心思。王八說:“你也是的,這么大的人了還跟人打架,也不怪婷婷不願意跟着你。”“喂喂,我都說了幾千遍了。不是我,是我同事說要跟別人講理,為什么要偷我們同事的牛奶,我也是去看看熱鬧。”“你去看熱鬧?”王八哧了一聲,“當初在學校打架哪次你不是說去看熱鬧?”“你這么說就不厚道了吧?好像有次我是替你出頭呢。”“那時候我們是二十不到,現在你多大了?”“我真的沒動手,媽的我看那個夥計被我的同事揍得夠戧,我想去看看到底有沒有事。哪曉得警察就來了,我同事跑得倒是快”王八還要說。我擺擺手,“算了算了,別說了,反正你也不信我。”曾婷在旁邊插嘴,“他還有本事打架啊,他也只有跟我打架的本事。”王八來了精神,“瘋子,你這就不對了,怎么能打女人呢?”我要崩潰了,再說下去,誰知道曾婷還要把我的糗事抖出來多少,連忙改變話題,“你跟趙一二學手藝,學得怎么樣了?”剛好董玲要去洗手間,曾婷陪着她去了。王八愣了愣,說道:“學得很慢,師父好像不太喜歡我,可是他上個星期給了我一本書,我沒看懂,你幫我看看。”王八把一本破舊的線裝書拿了出來。我拿在手裡翻了一會兒,說道:“這書上的文字古怪,能看懂的不多。一些稀奇古怪的字不說,就是一些漢字,我也只認得字,連在一起就暈菜。天書都給你了,你還說他不喜歡你啊。”“這段時間師父老是要我學招魂,又不講個究竟,不知道該怎么學。”王八很鬱悶。我說:“我看你也沒那個命當神棍,不,術士。乾脆安安心心地當你律師,把董玲給娶了,安心過日子多好。”王八歪着嘴笑了一下,“你沒當律師不知道,這世上人心太險惡,我實在是不習慣,還不如當個跟師父一樣的人,單純得多。”正說着話,董玲和曾婷回來了。曾婷看見我手上的破書一把奪過去,鄙夷地說:“你還會看書啊,還真不得了。王律師,我問你,你們真的是大學同學么?我看他的文化,比我還不如,我至少還讀了衛校。”我無語了。我對王八說:“看不懂就算了,順其自然,這次欠你人情,有什么忙,我一定幫。”我后來非常後侮這么大方,把話給說滿了,下不來台。曾婷看着書,竟然跟着書上的字念起來,我和王八開始也沒在意。可是曾婷念了好長一段還沒停。王八就注意到了蹊蹺,“婷婷,你會認這本書上的字?”“哎呀,這是我那個老爸老家的方言么,用差不多的漢字讀音寫下來了,瘋子沒跟你說嗎?我老爸是常德人。”我和王八一聽,更奇怪了。“你在瞎說些什么?這上面還有三分之一的字連王八都不認得,你怎么認得?”我要把書扯過來,免得曾婷胡說八道。曾婷哈哈笑着說:“你們肯定不認識撒,這是女字。”這句話一說,我和王八都明白了。女字,怪不得,我和王八認不得。“你怎么會看女字的?”王八問道。“在老爸老家,女人都會認女字啊,我小時候婆婆教過我的,比語文書上的漢字簡單多了。不過,你們男人的確是看不懂。”女字,中國南方存在的一種特殊文字,湖南江西都常見,就是在女性中代代相傳一種文字。很多考察民間文化的學者都對這個事情很了解,電視上說過。我和王八聽說過,可沒見過。曾婷看見我和王八都對這本書上的女字感興趣,人來瘋犯了方言:表現欲來了,對我們說道:“我老家的方言,你們肯定聽不懂,我翻譯給你們聽。”曾婷就開始念起來:“把丹砂塞進亡人的鼻孔里,再用銀針戳人中和百會兩個穴道,不能見血”“停停!”我打斷曾婷,“你就別扯瞎話了。”“怎么啦?”曾婷問道。“這是本古書呢,你會文言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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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曾婷委屈地說,“這書上就是這么寫的啊。”“瘋子,你別搗亂,讓婷婷再念一段。”王八說道。婷婷接着念:“亡人回魂后,若不起來,可用酒灌入喉嚨如是,喜神可站立符帖必貼于印堂上七分”婷婷不念了,把書一扔,吓得厲害:“這是本邪書,專門教人趕尸的。”“你知道趕尸?”王八問道。“是啊,我知道,我老家的人都知道。”曾婷有點害怕了,“我爸爸老家的村子外還有個房子,平時也不住人,我有次去玩,就看見幾個死人站在裡面。后來才知道那房子是專門給趕尸人留宿的。瘋子!你們打聽這些東西幹嗎?”我有點相信曾婷沒有騙人了。吃了飯,我們四個人走到外面,兩個女孩子現在親熱得不得了。要去解放路逛服裝市場,還要買髮夾,挨着致祥路一家門面一家門面地逛,我和王八懶得進去,就坐在路口等着她們。我問王八:“你也相信婷婷說的,這本書是教你趕尸的嗎?”“絕對是的。”王八拿出書翻了翻,說道,“師父給的,應該不會有錯。”“那你怎么解釋,婷婷念出的那些話太口語化了,太直白,和這本書的文字不相符。”“我認為正好相反。”王八說道,“趕尸匠都是湘西大山中的農民出身,有哪個學富五車的人去趕尸呢?所以這本書就是從前的趕尸匠按照方言和口語寫下來的。”“哈哈,你別太肯定。”我笑起來,“我倒是認識一個學問很高的人,去學趕尸。”王八興奮地問道:“你認識?在哪裡?帶我去認識一下,你怎么從來沒說過?”我看王八被我糊弄得團團轉,得意地說:“這個人不就在我面前嗎?”“媽的,逗我玩。”王八也笑了。“還有個事情”不等我說完,王八就嗯了一聲:“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和王八都在思考同一個事情:為什么這本教趕尸的書會有女字?難道是個女人寫的?可是趕尸匠最忌諱陰氣,女人陰氣重,不可能當趕尸匠。我和王八都被這個問題困擾着。我和王八討論了半天,都得不出結論。董玲和曾婷逛好了來找我們時,我和王八還沒想出結果來。王八也不會讓曾婷念書上的字了,他既然知道是湖南的方言和女字,就有辦法看懂這本書。王八認得沙市荊州博物館一個賣門票的,其實是個民俗專家,在學校讀書的時候他們就認識。應該有辦法找人去認女字。至于湖南方言,找個湖南人就更容易了。我和曾婷回了家。因為剛從派出所里出來,我準備第二天白天再回牛奶公司報到。曾婷專門請了假,兩人早早便梳洗睡了。可兩個人都是夜貓子,一時半會兒睡不着。我就抽着煙,靠着床背,想着趕尸書上女字的問題。曾婷在旁邊陰陽怪氣地說:“你在想什么哦?”我沒說話,還在想着問題。“你就別惦記了,玲玲這種姑娘,怎么看得上你?”“你亂說什么?”我不耐煩了。曾婷把我的煙奪過去抽起來,“剛才你看她的眼神,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啦,也不嫌自己餓癆(宜昌方言:有貪心的意思,也有太期盼而不顧形象的意思)。”我又拿支煙點上,“你吃個什么飛醋,我現在在想事,別煩我。”曾婷說道:“你別把我當傻子,你以為我不知道啊,就算是董玲不告訴我,我也看得出來你那點心思。”“我他媽的怎么啦!”我急了,“我和她上過床嗎?你激動個什么?”曾婷咯咯地笑起來:“我才懶得吃你的醋呢,你當然沒本事和她上床。可是你以前好像跑到別人床上,脫光了衣服,抱着別人的枕頭和內衣內褲過乾癮哈哈哈”曾婷笑得喘不過氣來。我嗡地頭就大了,媽的董玲這丫頭怎么連這種事情都說。我把煙丟掉,又把曾婷的煙也奪過來扔到床下,手上開始不老實。曾婷本來就在笑,被我摸到敏感地方就癢得厲害,極力躲閃。兩個人打鬧一會兒,就親熱起來。我喘着氣問曾婷,“你到底看上我哪點?”曾婷說:“你好歹是個大學生,我以前找的男人都是混混,再說你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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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斯文些,在姐妹們面前也有點面子。”“還有呢?”“還有,還有這方面還過得去”“哪一方面?”我把嘴湊到曾婷的耳朵旁邊問。“那方面”曾婷躲閃着說。“哪方面?”我故意問。“那方面啊。”曾婷嬌喘着說道,“你個死人,輕點。”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我已經完全把曾婷當做女朋友了。過了一個星期,王八早上到奶站找我。我剛好送完牛奶回到奶站,把瓶子卸完,我便跟着王八去吃早餐。王八說:“那本書的確是教人趕尸的,我已經把書看過一遍了,但還沒完全弄懂。”我邊吃着熱乾麵邊說:“無所謂,來日方長,慢慢學。”“可是師父已經決定讓我趕尸了。”王八神情有點沮喪,“他跟我說,他已經找人帶信了,準備讓我去湖南秀山去趕一趟尸(王八錯了,秀山是重慶地界,湘貴渝三省交界的地方)。可他好像不會帶我。”“哦。”我吃着麵條,“那你小心點。”王八看着我,我故意忽略他的眼光,把注意力都放在熱乾麵上。“是師父要我來找你的,他說就問問你,說不定,你會答應的。”王八笑了笑,站起來,招呼老板付了賬,“我真的沒想讓你幫忙,我相信我一個人能做到。可是師父叫我”我把噎在喉嚨的熱乾麵吞咽下去,叫住王八,“你做得到么?你連書都沒看懂。連趙先生都對你沒信心,叫你找我幫忙。”王八說道:“我知道你不想再和我做那些事情,說實話,我蠻不好意思的,我是真的不想來找你。”我站起來,“我欠你人情不是一次兩次了,再說上次我也說了,有什么忙我肯定要幫你的。”王八呵呵地笑起來,“以後有什么事情找你,就先把你灌醉了再說。”回到屋裡我對曾婷說:“過幾天,我有可能去湖南一趟。公司安排我去考察市場。”“你就別騙我了,你和王律師要去趕尸,玲玲現在天天和我通電話。”曾婷接着說道,“就你一個送牛奶的,你們公司會安排你去考察市場?下次說假話的時候,腦袋多想想。”“媽的,死女伢子,老子遲早要把她舌頭割下來。”曾婷愣了一會兒,突然說:“你能不能不去?”我笑了笑,在她的臉上拍了拍,“怕我死啊,捨不得我啊?”“死遠點”曾婷把我的手打開,“你儘管去,到時候回來了,進了門看見我和別的男人在床上,別扯皮就行。”我正想着說幾句俏皮話,機响了。是王八的夷陵通,我出了門,找了電話回過去。“到伍家崗來,在附屬醫院等你。”王八在電話里說。我回去加了件衣服。曾婷看着我,鼻子哼了一聲。進了附屬醫院,不用找,就看見王八站在醫院大樓下。然后,我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站在王八旁邊向我點頭是趙一二趙先生。我走過去,兩個人一刻都不耽擱,馬上拉着我往大樓的一個通道走去。那地方是臨時的停尸間。趙一二沒作聲,王八邊走邊說:“趕尸的計劃變了,後天就要趕尸,就在宜昌開始趕尸。”我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宜昌怎么能趕尸呢?只有湘西能趕尸。”趙一二說道:“先別說這些,你們先把喜神看了再說。時間不多了。”我心裡陡地緊張起來。我的心理預期是一個星期之后,可是這事情突然就提前了,而且馬上就要去看一具橫死的屍體。我沒有任何準備,冷風一吹,我不由渾身發抖,有點後侮沒讓曾婷把羊毛衫給我找出來穿上。我跟在趙一二和王八的身后,聽見趙一二邊走邊說:“王抱陽,不是我不帶你,你上次那個石礎我要想辦法安置,剛好這些天的時辰合適。有什么意外的話你可以放棄,別太犟了。不過你也別太灰心,小徐在旁邊,你會少很多麻煩。”“算是你看得起我。”我心裡悻悻地想着。我滿腦子裡想的都是,等會兒將會看見一個怎樣血肉模糊或是病得身體變形的軀體。越想越怕。那些在家裡壽享天年、正常死亡的人,誰會被趕尸啊,一定都是在外面闖蕩、飛來橫禍死掉的人。這種屍體會好看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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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這些,腳步就不自覺遲緩起來,就想留在甬道里讓他們進去。可是趙一二和王八到了房間門口,竟然停住腳步看着我。我實在是無奈,只好硬着頭皮,也跟着他們進去了。我以為停尸間裡會很冷清,孤身在外死掉的人不會有什么人來看望。可是我錯了,停尸間裡有一大群人在裡面。看穿着都是民工,而且是建築工地上的民工。有些人的鞋子上全是水泥漿,也有的衣服上沾滿斑斑點點的石灰水。什么年齡的人都有,從十六七歲的少年到五十多的中年人都站在一旁。我們一進去,屋裡的人都圍過來惡狠狠地看着我們。年齡最長的問:“你們是”這老漢說的是四川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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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泌的粉紅色的液體,又好像是淡黃色。從旁人說的話推斷,他至少已經死了兩天了。我吸了一口冷氣。趙一二安撫了這群人。對他們說道:“確定他們後天要來強行拉人嗎?”眾人都點頭,表情絕望得很。“你們能不能多拖住他們一天,就一天?”趙一二說道,“剩下的事情,你們就不用管了,你們就盡到心意了。”隔了一會兒,眾人說道:“行,這件事我們拼死也要拖到大後天。”趙一二和眾人說着話,好像在交代什么。我把王八拉過來,用手指了指那個擔架把手:“死了兩天還在滴血呢”王八拉着我蹲下來,把靠近把手的被單慢慢掀起。我不想看,但還是看了。屍體的身下在擔架上積了一攤血水,就是我剛才看見的油脂和血的混合體液。在擔架的帆布上滲不下去,積得多了才從把手上往下滴。屍體皮膚全部上表面都凸起一個個小水泡,一些水泡已經破了,那些體液正順着肢體往下流。“這他媽的怎么回事”,我一只手捂着嘴和鼻子,另一只手指着那些水泡,用眼神問着王八:“怎么回事?”王八小聲說:“這些水泡是死后才出來的。”“你怎么知道這些?他不是摔死的嗎?”我問王八,“怎么會有這些東西?”王八對我搖搖頭,示意我別多問,意思是說,我們待會出去再說。我不再問了,王八卻又把那被單繼續往上掀,我心裡說:“別掀了,別掀了”可王八並沒停止,我看見了一個讓我驚訝的東西:一條蛇盤在屍體的大腿上。我“呀”地叫了出來。怎么會這樣?王八也被吓得夠戧,摔坐在地上。旁邊正在和趙一二說話的老漢突然走過來,把王八推開,用手整理被單,把被單死死地掖好,對着我說:“你們幹什麼?別亂動”旁人也擠過來,看着我和王八,看樣子若非我們是跟着趙一二來的,就要動手揍我們。趙一二連忙把我們拉開,跟眾人告辭:“你們放心,我答應了黃蓮清,該做的一定做到。”趙一二扯着我們匆匆走出停尸間,邊走邊問:“你們看見什么了?是不是有蛇,是不是是不是?”雖然趙一二不只一次這樣洞察萬象,可我還是打心裡佩服趙一二這個什么都知道的本事。王八說:“是的,青蛇標。”趙一二罵道:“這個老糊塗真是個老糊塗!”我懶得聽師徒二人莫名其妙的對答,心裡想着剛才那具屍體的古怪,還在后怕。我問道:“趙先生,你是要我和王八把這個屍體弄回湖南嗎?可是只有湘西才趕尸啊。”說着話,我們已經走到醫院門口。一輛警車停在門口。一個警察跟着一個包工頭模樣的人和我們擦肩而過,向停尸間走去。隔了一會兒,就聽見停尸間裡面鬧哄哄的。趙一二有點急了,“時間很緊,我要走了。”趙一二走了幾步又回頭對我說:“這個事情你們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算了。別勉強。”我正想說自己不想做,趙一二卻匆匆走了,留下我和王八站在路邊。我問王八:“趙先生這是急着去哪裡啊?”“還記不記得那個石礎?”王八說,“他要用那個東西鎮蛟,在水布埡,現在冬天,枯水,這幾天的時辰最好。”“我們這是真的要去趕尸嗎?”我接着問,“這是宜昌,不是湖南貴州。”“這事師父跟我說過。”王八說道,“以前我也一直想着一個問題,湘西的人死在外面,都需要趕尸匠把屍體趕回去。可是說起來,趕尸的範圍都離不開湘西方圓幾百公里的距離。若是超出這個距離了呢?比如跟剛才我們看到的死人一樣,死在了湖北,怎么辦?”“是啊,是啊,從沒聽說過。”“師父說了,還是一樣,趕尸。”王八見我一副吃驚的樣子,連忙說道,“只是沒到湘西那塊地方,一般的趕尸匠趕不動屍體,就只好請屍體所在地懂道行的人幫忙,把屍體弄到和湘西交界的地方。”“趙先生就是給那個什么秀山的黃蓮清幫忙?”“是的。”“那怎么趕?屍體都趕不動”王八待了一會兒,才說道:“其實師父要我找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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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別的,只是要你干力氣活。他要我們把屍體背到水布埡去,他在那裡等我們。”“這是背尸,不是趕尸。”“誰說背尸不是趕尸?趕尸難道非要是那種跟着人一跳一跳的嗎?”“那我們怎么背?”“師父說了,就看我安排,只要弄得走,怎么都行。而且,在晚上子時之后,陰氣旺盛時,能把屍體的魂喊回來點跟着我走,也說不定。”王八把那本古書拿出來,“我已經會招魂了。”我還想找理由讓王八和我推辭這件事情,可是看着王八非常有把握的樣子,就說不下去了。王八看懂了我的心思,說道:“師父說了,你若不願意,就不勉強你。”我不敢把話說死,敷衍着說:“讓我想想。”其實我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不幹了。要我背着個屍體晚上到處跑,還不如殺了我。王八說道:“三天後晚上十點半,我在火葬場等你。等到十二點,你不來,我就不等了。”和王八分了手回到屋裡,我看見曾婷還睡在床上。這個時候已經是她上班的時間了,可她還沒走。我把曾婷搖醒,“你遲到啦,還不去上班。”曾婷看上去懶懶的,不想動的樣子。曾婷細聲說道:“我不舒服,今天不上班了。”草草洗漱一下,我也睡了。我打算第二天就給王八打電話,就說我不去了,當面不好意思說,打電話就容易說出口些。晚上我做了噩夢,看見那個屍體站在我面前,身上流着膿水,對着我喊:“背我背我”我被他說得心軟了,就想去背,剛走近,手才扶到那具屍體的胳膊,屍體的胳膊就化成了一條蟒蛇,順着我的手纏繞起來,一直纏到我的脖子,我憋得換不過氣,只能嗚嗚地掙扎。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8:58

姓曾,以前是科長,現在退休了,前兩天還來我這裡辦了養老保險手續的。“你說的不會是郭玉這個郭寡母子(宜昌方言:凶惡陰毒的女人,這么說也有詛咒的意思)吧?”我目瞪口呆地問。同學說了下大致的方位,我便向這個地方走去。邊走邊想,沒想到曾婷是郭玉的女兒。我到現在都不會叫郭玉為老師,我一直都認為她不配當老師。郭玉現在搬家了,當年她家住平房的時候,家裡的玻璃經常被我砸破。那個被我嚇唬得哇哇大哭的小丫頭片子竟然是曾婷!當年我不只一次在背后大罵,要操郭玉家的所有女性,沒想到啊沒想到,老天還真記得這事兒。既然知道曾婷是郭玉的女兒,我就不難理解她為什么不在家裡住了。就算是家裡條件再好,我估計曾婷也不願意回家的。可是現在曾婷在醫院裡躺着,不找她父母想辦法又能怎么樣呢?果然,郭玉的表現和我預料的一模一樣,她已經認不出我這個曾經的學生了。但當我在門口對她說曾婷在住院的時候,她立即用我當年無比熟悉卻又噁心的語氣說道:“是不是墮胎了?”郭玉對自己女兒都用這種尖酸刻薄的語氣說話,而且說話的時候表情特別激動,和話語的冷漠恰成反比。我太憎惡這個語氣了,當年我就受夠了!我氣得要命,立馬轉身走開,邊走邊說:“在二醫院住院部四樓三零二室。反正我把話帶到了。”“你們自己做的好事自己去解決。當初說了永遠不回來,永遠不來求我的,現在怎么又知道來找我了?嗚嗚,不要臉的,不把自己當人”雖然郭玉在哭,我卻覺得很噁心。天下竟然有這么當媽的,我算是領教了,看來當她姑娘比當她學生還要痛苦百倍。怪不得曾婷從來不回家,病了也不願意我找她家人。我灰心喪氣地走在路上,覺得自己好沒有用,二十多歲的人了,連兩千塊錢都拿不出來。女朋友住在醫院,自己只能在街上閒逛。做人做到這樣,還不如真的找塊豆腐撞死算了。我走到一個小賣部,打算給王八打電話,心裡想着,這次找王八借了錢,可就沒臉跟他推辭趕尸的差事了。王八肯定會答應借錢給我,然后漫不經心地說,後天晚上你來不來啊。我猜他就會這樣,肯定會這樣。我把話筒又放下了。我走到九碼頭的河邊,看着一群遊客從客運站里嘻嘻哈哈地走出來,走到街上,好奇地打量着宜昌的街道。我心裡無來由地生出憤恨:憑什么你們都開心,我就這么倒霉。一個五十多的婦女肩上背了一個很精緻的坤包,她剛剛打了電話,順手將手機放了進去。我看她身上的呢子大衣並沒有口袋,知道她的錢包肯定在坤包裡面放着。我心裡激動,突然就想衝過去,把坤包給搶過來,然后跑掉。我從小在九碼頭長大,地形熟得很,跑到小巷子裡,誰也追不上我。我心裡想着,就不由自主地跟在那個外地婦女身后,越走越近。正想實施這個大膽的想法時,客運站的派出所的一個警察從旁邊插了過來,估計是看見我的樣子可疑。我頓時泄了氣,走到馬路的另外一邊心裡鄙視自己,連犯法都沒得狠氣,老媽罵我罵得沒錯,我就是個死無濫用(宜昌方言:窩囊廢)的東西。在街上轉了一圈,還是想不出主意來。我從學校出來一直都混得不好,很多同學都不願意借錢給我了。爹媽呢,我想了一下,打消了這個念頭。眼看時間不早了,肚子餓起來,我這才想起來自己從早到晚還沒吃過任何東西。不知道曾婷吃了沒有,她現在能不能吃東西,也搞不清楚。回到病房,正看見董玲在喂曾婷喝稀飯。董玲其實還是蠻照顧人的,可惜王八董玲看見我就罵:“你這人怎么拉?婷婷都病成這樣了,你倒是跑哪裡去了?給我打了電話就跑,我來了就她一個人,你是怎么當人家男朋友的?”曾婷不說話,只是微微笑。看樣子她除了氣色差點,應該沒什么大問題了。我受不了董玲連珠炮似的責難,馬上走到電梯過道的通風口,蹲下來抽煙,心裡苦悶,煩躁得很。忽然我看見郭玉從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9:00

電梯裡走出來了,提着一個保温杯,卻站着不動。站了好長時間,直到我的煙抽完了,才往病房的方向走去。我怕郭玉當面罵曾婷,就跟在後面,免得鬧起來。可是郭玉挨着病房的窗口一個一個地找,看到曾婷的病房了,卻沒有進去。我擔心她隨時會衝進去大罵自己的女兒,到時候可沒法收拾。不過這擔心是多餘的,郭玉站了一會兒,並沒有進去,而是轉頭向護士室走去,問了曾婷的情況,然后把保温杯放在了護士室的桌子上。走的時候什么都沒說。等護士發現了,知道她是曾婷的家人,自然會送到病房的。郭玉又去醫生的辦公室問需要多少錢,準備掏腰包。那個醫生很奇怪,“錢已經給了,曾婷的男朋友給的。”這下我呆住了。郭玉也搞昏了,嘴裡念着:“那個窮小子,不是剛去找我要錢嗎?”醫生就帶郭玉去看賬單的簽字。我顧不得許多,也走近了,搶上去看,簽名是董玲。郭玉也看見我了,對我說:“你繳費就繳費,怎么寫個女孩子的名字?”收銀員說:“不是他,是個戴眼鏡的小伙子,給的現金。”我其實早應該想到,無論什么事情,董玲知道了,就等于王八知道。可是我沒想到,王八這次竟然不動聲色地幫我。難道是怕給我施加壓力嗎?我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王八肯定看出來我不願意跟他去趕尸了,所以故意背着我幫我付錢,就是不願意讓我覺得欠他的情。我回到病房,不出所料,董玲惡狠狠地對我說:“你快點掙錢去啊,我可是用我的壓箱錢(宜昌風俗:女子出嫁帶到婆家的錢)幫你們繳的費。你可要快點還。”我無奈地笑笑,不忍心戳穿。晚上董玲回去了。我趴在病床旁邊睡,病房裡空調開了,衣服脫了會冷。曾婷說道:“這床擠得下兩個人,你上來睡。”我一上病床,曾婷就緊緊把我摟住,頭靠在我胸口上,温順無比。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温潤從腹部升起,溢滿胸腔,鼻子酸酸的。又過了一天,曾婷的氣色好些了。畢竟她年輕,身體恢復快。胃病本來就是她平時不注意飲食習慣引起的,喝酒又沒節制,比我還凶。睡了兩天,又吃了幾天稀飯,身體好多了。雞湯是她媽郭玉送來的,兩天都由護士提進來。護士總說,她媽媽又把雞湯忘在護士室了。曾婷不動聲色給喝了,當做沒聽見。我也覺得郭玉太固執,既然擔心姑娘的病情,天天到護士室去詢問,就不能到病房來親自看一看嗎?這一天終于到了,天氣變得更冷,窗外的寒風颳得呼呼的。到了晚上九點,我對曾婷說:“我走了,這幾天就不來了。反正晚上你也不用輸液,白天有董玲在。自己注意點”我走到門口,回身看了看曾婷,她眼睛紅紅的,想說什么,卻什么都沒說。人的衝動都是暫時的,無論我在路上如何滿腹悲壯,義氣填膺。可是清醒地看着火葬場的大門,剛才的激情登時退卻。火葬場建在半山坡上,在黑夜裡看着無比陰森。在我看來,這就是個張牙舞爪的怪獸,等着我自投羅網。山裡的寒風比市內更猛,一下就把我的層層衣物都穿透。冷得我渾身哆嗦。火葬場的門房看見我了,什么話都沒說,把柵欄門開了條縫,示意我進去。我走進去后,門房仍舊不說話,又把門關上了。我順着火葬場的坡道往上走,火化爐在半山腰。我努力不去想一些恐怖的事情,可是腦海里的恐懼感無論怎么努力都揮之不去。煉人爐這個建築里好像一個人都沒有,門卻開着,門裡面是個長長的甬道,甬道盡頭有一點燈光。我來過火葬場,知道這甬道的左邊就是火化爐,甬道盡頭是個大廳,專門停放排隊等待火化的屍體。我不敢進去,在外面喊:“王八,王八,王鯤鵬”沒人回答我,我的聲音被呼嘯的寒風吹得無影無蹤。我想着不能跟着傻子一樣呆等着,下了下狠心,硬着頭皮走進門裡。一進門,外面的寒風聲音立馬就消失了。甬道里安靜無比,卻什么都看不見,只能看到盡頭的那點燈光。我膽戰心驚,慢慢提腳向前走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9:03

去。“咚咚”兩聲,身后的門突然被風吹關上了。我連忙向回跑,拼命去推門,可是門怎么都推不開。我吓壞了,推了半天才想起來,門是朝里開的。一拉果然開了。可是我更害怕了,這證明,風是從甬道里往外吹,才把門給關上的。我身上抖得更厲害了,腿又是軟的,一步一步往裡面挪,內心糾結無比。一面是內心的本能不要進去,不想進去;一面又催促自己快點走,快點走到甬道盡頭,王八也許在那裡等我。我狠了狠心,腳步加快了點。可是一走快,就撞到了一個東西上,一個堅硬的東西狠狠地頂在我腹部,膝蓋也撞了上去,一陣疼痛。我身體因為慣性,上半身已經壓倒了前方,手向下一伸,按在一個較柔軟的物體上,保持住身體平衡。另一只手摸索,才知道自己撞到了一個活動病床,醫院這種病床多的是,移動方便。火葬場也有,專門把死人推到火化爐的。這火葬場的工人也太缺德了吧,下了班都不收拾一下,把病床弄得亂七八糟的,橫在甬道中間。想到這裡,我身上的血液都冷了。因為我知道,我現在手上按着的較柔軟的東西是什么。透過我手掌的觸覺,我甚至能感受到屍體的軀體被我擠壓。細微的骨骼緊緊收縮的聲音和肌肉反彈的輕微顫動一陣陣傳過來。“嗬”我相信我聽見了身下的屍體發出了一聲嘆息,一股植物腐爛的惡臭扑鼻而來。我大驚,用力把這個活動病床往旁邊一擺,往前衝去。又撞到了一個病床,我絕對能夠肯定,上面有一具屍體。我故技重施,把病床往旁邊推,可是推不動,旁邊也是病床,而且橫七豎八地停放着,現在被我推得卡住了。我急了,爬到病床上,想翻過去。站到病床上,視線開闊了點,我現在離前方的燈火近了些。我看清楚了病床的位置,在病床上跳着。可是可是我一腳踩在一具屍體上。那屍體發出了一聲尖叫。不是尖叫,我勸說自己,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只是屍體食道里沒有消化的事物腐爛發出的氣體被我踩出來了。我安慰我自己,別擔心,這個有客觀的解釋的。可是我不管怎么樣努力壓制內心的恐怖,我仍舊害怕至極,我往前面一個活動病床上又跳過去,故意跳偏了點,就是不想踩到上面的屍體。可是我沒站穩,從上面摔到地上。下面發生的事情,我就無法解釋了,我無法用任何理由為自己解釋、安慰自己了。因為我的手在掙扎中,扯住床單不停地拉扯(我現在手在扯着胡亂掙扎,但當時我自己不知道),上面的屍體一下又一下地從病床上往床邊挪動,然后翻過身,狠狠地扑到我身上。屍體的手臂本來是橫着交叉在胸前,掉下來的時候突然卻伸開了。在我的視角看來,就是一個回魂的屍體,伸開雙臂,扑向躺在地上的我,要把我死死抱住。我狂叫:“王八,救命”我把身上的屍體狠狠掀開,站起來,拼命地往甬道盡頭跑去,邊跑邊喊着:“王八,王八,你到底在哪裡?你在幹什麼?你在哪裡?”我嘭地撞開了甬道盡頭的門,那扇門后要是有王八,媽的,我要打這個狗日的,我喊了他這么多聲,他為什么就不回答我。當然沒人會回答我,因為王八不在裡面。這只是火葬場停尸的大廳,裡面胡亂停放着等待火化的屍體,至少有七八具。一盞昏黃的燈在屋頂亮着。沒有王八,這裡沒有王八。我還以為自己沒仔細看,往裡面走了幾步,又看了一遍,只有死人,沒有王八。他在搗什么鬼?我心生憤恨。王八,你到底死哪裡去了?我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哪怕一秒鐘。于是馬上轉身,往回跑。我走不了。停尸大廳的門口站了一個人,就在我剛才進來的那個地方。就在我面前,可是這個人不是王八。是附屬醫院我們去看的那個摔死的年輕人。那個摔死的年輕人現在幾近赤裸,身上只有一條短褲。皮膚到處都是潰爛的,留着膿血。那個詐尸的年輕人一只手臂對着我抬起來,眼睛看着我。雖然他沒有說話,但我知道他在對我說:“背我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9:05

背我”那個年輕人的手臂上纏繞着一條蛇,蛇頭正對着我吐着信子。和我前幾天的夢境一模一樣。我聽到了一聲慘烈的呼喊,在空曠的大廳里迴繞,久久不散。隔了好一會兒我才發現,這聲慘叫發自于我自己的喉嚨。我連忙往后退了幾步,身子撞到一個活動床上,推不動了。我吓得呆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死人能站起來。以前草帽人附身的時候,最多也就是看見縹緲虛無的鬼魂而已,和現在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不過我發現那個死掉的年輕人移動得很慢。倒是那個青蛇標在他身上躥上躥下地飛快移動。突然,那條蛇被屍體身后的一只手給捏住,提了起來。一個老頭子從屍體身后冒出來,板着一張臉,惡狠狠地看着我。又一個!我吓得連喊都喊不出來了。那個老頭子對着我喊道:“你叫個什么叫,差點就讓你搞砸了。”我聽見這個是活人的聲音,雖然是個破鑼嗓子,卻比聽見徐懷鈺唱歌都悅耳,恨不得把他這個老頭給抱住。王八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跑出來了,對我說:“不好意思,我們還以為你不來了。”那老頭子把蛇提起,小心翼翼地塞進一個大玻璃瓶子,然后對着王八說:“這就是趙先生說的小徐啊。我看就是個膽小鬼么,連死人站起來都怕。幸好趙先生沒收他做徒弟,不然臉都要被他丟盡了。”“你們剛才去哪裡了,怎么不答話?我喊了你這么久!”我驚魂未定,都要哭了。“我以為你不來了,就和霍師父想方設法把屍體上的蛇給收起來了。霍師父說了,蛇在屍體身上我喊不回來魂的,喊回來的魂也要被青蛇標給收了。”“你們剛才在哪裡?怎么不出來?害得我”“我們剛才在火化爐那邊,”王八遲疑了一下,“剛剛喊了魂,不敢答應你,怕驚動了”我明白了,原來王八在練習趕尸呢。他說過他會招魂的。現在那具屍體,挺直着軀體,站着不動。王八對他一點都不害怕。在屍體身上上上下下地拍着,又貼了一個符在屍體身上,念了幾句詞,搖了搖手上的鈴鐺,那屍體就真的跟着王八走了一步。“你們在火化爐那邊幹什麼?”我恨恨地問。“明天要拿東西交差,”那個老頭子說道,“民政局都來人了,非要我火化,我答應了趙先生,要把屍體交給你們。所以只有加夜班,燒了幾個人,余了些灰出來,明天充數。”王八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對霍師父說:“十一點過了,那我們走啦,這次辛苦您了。”霍師父說道:“不是趙先生,我都不曉得現在什么樣子了,我當初就答應過趙先生,無論什么事情,只管打個招呼還有,小王,你別以為你現在趕得動屍體了,出了火葬場,你還是弄不懂的,這裡陰氣重,屍體才聽你的。出去了,你們還是要背。”王八卻信心爆棚,“沒事,沒事,我已經會了,師父給的書,上面的方法很管用。”霍師父說道:“給他穿衣服吧。”說着就去一邊拿了件壽衣出來,看着我。意思很明顯,要我幫忙給屍體穿上。王八不知道施了個什么法術,那屍體就倒下了,王八穩穩扶住。霍師父把壽衣遞給我,我拿着壽衣,咬咬牙,給屍體穿起來。那壽衣本來是個老頭子的,衣服小了一號,我穿得艱難無比。不過屍體現在安靜得很,還是勉強給他穿上了。霍師父走到甬道上,手腳麻利地把活動床都給推開,看來他是這裡的老燒尸工了,黑暗中都無比熟悉。我和王八走出火化爐的建築物,又到了戶外,冷風吹來。我又開始發抖。王八向霍師父拜了拜,“我們走啦。”霍師父笑着說:“看見你師父,就說我老霍蠻惦記他的,有時間來喝酒。”“鬼才找你喝酒呢!”我心裡暗暗罵道。王八現在走一步,身上的鈴鐺就响一聲,屍體就隨着鈴聲一步步地跟着王八走。我在電影裡看過趕尸,沒想到還真讓我看到了真實的趕尸,而且是我的好朋友在做這個事情。我無限感慨,怎么什么古怪的事情都讓我給碰上了。兩人一尸走到火葬場大門,門房仍舊是一言不發地把門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9:07

打開,等我們出去了,門又關上,一句話都沒說,問都不問一句。霍師父說得沒錯,屍體出了大門,就不動了。無論王八怎么施展法術,又是貼符又是念咒的,就是一動不動。看着王八忙得不亦樂乎,我顧不上害怕,呵呵地笑起來。王八沒了辦法,正急得抓耳撓頭,那門房卻又走出來,隔着柵欄門,遞了兩根竹竿和一把繩子出來。王八嘆了口氣,示意我把竹竿平抬起來。王八把屍體的胳膊抬起,把竹竿夾在屍體的腋下,然后用繩子把屍體的雙臂捆在身體上,捆得很牢固。然后不說話,站到屍體的前面,用肩膀,把伸在屍體前方的竹竿子用肩膀給扛起。我一看,差點沒把肚子笑破:“哈哈,這就是趕尸啊,王八,原來這么簡單啊。”我也把伸在屍體後方的竹竿給扛起來。兩個人一前一后,跟抬轎子一樣,把屍體給抬起來,竹竿很有彈性,隨着我和王八的腳步,一顫一顫的,中間的屍體就順着節奏一上一下。我和王八開始了趕尸的行程。冬天很冷,又刮着風,風聲吹在山谷里,跟貓叫喚一樣。我和王八看着屍體,走在火葬場通往市內的山路上。我走了兩步,就不樂意了。看見這屍體老是在我面前晃晃悠悠的,看着堵心。我對王八喊道:“停、停”王八停下說:“怎么啦?”我說:“不行,我要和你換位子。我在前面,你在後面。”王八想了想,“好,我們換。”我換到了前面,走了幾步,總覺得身后冷颼颼的,心裡想着,媽的這屍體不就是在後面把我給盯着嗎。會不會突然發難,把我給抱住?或是做出什么我想象不到的舉動?我越想越怕,后背一陣酸癢,“停下、停下”“你還是回到後面吧。”王八有點不耐煩,主動走到前面。我走在後面,心裡安穩多了,盯着屍體雖然鬱悶,但被屍體盯着更鬱悶。還是這樣好些。屍體本來是個很強壯的人,一百四五十斤,我和王八每人負重七十多斤,應該是比較吃力的。看來趙一二真的是要我當苦力的。我搬運工都當過,前段時間又天天早上起來爬幾十百層樓,身體鍛煉得很結實,感覺不怎么吃力,可是王八養尊處優這么久了,也沒見他鍛煉過,可他好像也不累。我想了想,估計跟竹竿具有彈性有很大關係。走了一會兒,我和王八的步伐開始有默契了,王八走一步之前,鈴鐺會响一聲,我就會隨着響聲邁一步。現在是晚上快十二點了,路上沒什么行人,摩托車來之前,很遠就有馬達的轟鳴和燈光。我和王八就把屍體和竹竿平倒在路邊的草地,做出走路的樣子。走了幾十分鐘,走到農校,王八停了下來,看着前方密集住戶稀稀拉拉的燈火,不知道怎么辦。我懶得去想辦法,我只是來干力氣活的。王八和我站了幾分鐘,估計也想不出什么辦法能人不知鬼不覺地走過這段人煙集中的路程。兩個人抬起竹竿,繼續前行。走到一個小賣部旁,裡面的老板是一對年輕的夫妻,正在關卷閘門。女的看見我和王八還有屍體了,剛要尖叫,卻被她丈夫把嘴給捂住,然后卷閘門轟的一聲給拉下了。我心裡一陣惡作劇似的開心,卻又開心不起來。幾條狗正在從四周的房屋裡竄出來。屍體身上的腐爛氣味惹到狗了。王八怕狗,吓得動都不敢動。還好有我,我不怕狗,從小就不怕,狗對我只有兩個態度:要么看見我就跑,要么和我特親熱。我和王八連忙退到路邊的一個角落,我站到王八身前,手裡握了塊磚頭,準備砸帶頭的那只大狗。可是狗們衝過來的速度太快,領頭的大狗從我的胯下鑽了過去,我來不及阻攔。其他的幾只狗,也紛紛擦着我的腿,跑了過去。狗子的目標就是屍體,王八去阻攔,卻被其中的兩條狗扯住褲腿,動彈不得。其餘的狗扑到屍體上,開始狠狠地撕咬起來。我連忙去打那些狗,可是狗不理會我,就只是咬着屍體。我急了,拖着其中一條狠狠地揍起來。那條狗被我打得慘叫,在黑夜裡聽起來悽慘無比。王八忽然嘴裡發出了幾聲奇怪的呼喝。那些狗停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9:09

止了撕咬,愣了一會兒,尾巴都夾在后腿,四下分散跑掉。我和王八不敢逗留,急忙抬起竹竿快步前行。又走到了無人的山路,我們累得氣喘吁吁。我問王八:“你會這個驅狗的本事,怎么不早點使出來?”王八說:“剛才我吓忘記了,看見你和狗打起來,才想起來。”“你還會這招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師父教我的。”王八說,“師父說他以前倒霉的時候討過飯,從叫花子那裡學來的本事。”“有沒有什么本事,是趙先生不會的?”我揶揄王八。“師父說,干我們這行,什么樣的本事都要會一點,畢竟不是在城市裡老老實實地待着,要到處行走,技多不壓身。”又走了一截,我們悶着沒事,我無話找話:“剛才在火葬場,那條蛇是怎么回事?”王八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道:“師父說,這人一起的老鄉,那個帶頭的老頭子,應該懂一點事情,放了條蛇在屍體身上,就是想留住魂魄,可是弄巧成拙,我好不容易喊回來的魂,被蛇給收了。”我想起了趙一二說過的蛇根的事情:“為什么又是蛇?蛇和人區別這么大,魂魄卻能通?”王八說道:“等我有時間了再去研究這個事情吧。”我腦袋裡總要去想個什么事情,才能克服眼前這個渾身流着膿水的屍體。我展開聯想,中國人一直說自己是龍的傳人,其實龍不就是蛇嗎?伏羲和女媧的圖騰,下半身就是纏繞在一起的蛇體。我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有道理,不禁得意起來,忍不住對王八說了。王八聽了,不耐煩地說道:“瞎扯!”我就不停地列舉史書上關于蛇的傳聞。王八就逐條跟我辯駁。兩個人嘮嘮叨叨,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港窯路上,在雙匯附近我們又停下來,前面是港窯路,路上有明亮的路燈。我和王八可不能這個樣子在市區里走路。王八仔細看了看屍體,不禁叫苦,“壽衣都被狗撕爛了。”王八想了想,對我說道:“不行,我要到家裡,給他拿一套衣服來。”我還沒回過神。王八就丟下我走了,邊走邊說:“你在這裡等着,我拿了衣服,再叫個的士來。”“你不會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陪着他吧”我無助地喊着,“我跟你一起走。”“亂說。”王八已經走遠了。“你他媽的小心被車撞了。”我對王八走去的方向罵道。天色黑黑,就我一個人了,不對,還有個屍體站在無垠的黑暗裡。王八不在,我不敢靠近屍體。可我又不敢走遠。那屍體在黑暗裡,雖然看不清臉孔,可我總覺得他在對我說:“背我,背我”“背個屁!”我自言自語,蹲在地上,掏出煙,可打火機一打燃,火苗剛出來,還沒等我點煙,就熄了。我把外套解開,把打火機放到衣服里擋着風,又打火,可是跟剛才一樣,火苗剛燃起,就熄滅了。我愣住了,手開始發抖。如果這打火機直接打不燃就還罷了。可是明明已經燃了,卻屢次熄掉。肯定是被鬼吹滅的。我開始自己吓自己。手裡卻不停地打火,搞了半天,才把煙給點着。現在是幾點了?一點,還是兩點,也許是三點。我下意識地去摸身上的機,可是機沒帶在身上。一群很年輕的小伙子和女孩走過來。看樣子是農校的學生,在外面喝了酒,現在才回校,沒了車,準備走回去。看見這么多人,我心裡舒坦了。人多些,我就不怎么害怕了。這群學生看見了我,一個男生連忙走過來,跟我打招呼:“這么晚,還有人在這裡啊嘻嘻”看來是喝醉了。“兄弟,弄根煙抽抽。”我連忙把煙盒掏出來,給他們逐個點上,希望他們能待得久一些。可是幾個女生,卻隔着幾步站着,不敢靠近。男生開始發酒瘋,“兄弟,乾脆給點錢花花。”這下我就煩了,怎么都這樣,老子讀書時候好像也是這么發酒瘋的,喜歡在街上糾纏陌生人,連他媽的台詞都一樣。下面他們就要說“別給我耍花樣,把錢拿出來”“兄弟,把錢借點給我們撒。”一個男生說着。我當然不干,我身上沒錢。他們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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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為我是敷衍,老子要挨打了。“喲,”另一個男生說道,“還有一個兄弟啊,你們兩個這么晚,站在這裡幹嗎?”我連忙說:“別”那群男生走到了屍體跟前。“哈哈,這么俏皮的衣服啊”一個醉得很厲害的男生說。可是其他的幾個就沒說話了。那個男生好像酒醒了,沒有往下說。他們都愣愣地站在原地。隔了好久,其中一個狂喊:“媽啊。”站在一旁的女孩也開始尖叫起來。男生們轉身一起跑開。他們喊得太慘。我以為屍體詐尸了,也跟着他們跑了幾步。他們回頭一看我跟着他們在跑,更加沒命地喊起來:“鬼啊”我停下腳步,心裡鬱悶。老子就這么像鬼嗎?王八過了好久才回來。的士隔了好遠,停在路邊。王八倒是不耽擱,三兩下,把他帶來的衣服給屍體穿上,然后背着屍體,往的士走去。我在後面跟着。可是快到的士了,的士突然發動起來,一溜煙開走了。王八喊着:“我還沒付錢呢,你別走啊”我呵呵地笑說:“明天農校里肯定鬧得沸沸揚揚了。”王八問我怎么回事。我就把剛才那群學生,看見屍體,又把我也當鬼的事情慢慢說出來。王八聽了,也呵呵笑了。可是走了一會兒,王八停下說,“我背不動啦,該你啦。”我退了一步,“不行,不行,我不背。”“都到這時候了,你又說不背!”王八隨即把聲音放柔和,“乖,有我在,沒事的。”我還能說什么?只好站在屍體前面,彎下腰。屍體被王八扶到我背上,我剛直起身,就覺得屍體的雙臂一合,把我的脖子給緊緊箍住了。我咦咦地叫喚,在地上轉圈圈。王八說:“沒事沒事,是我弄的。”背着屍體在路上走,比起剛才用竹竿抬着走,不那么扎人眼睛了。可是這樣實在是太累。我和王八換了好幾趟,才勉強走到地勘的門前。王八遠遠地招來一輛的士,打開後門,我扶着屍體,先把屍體放進去,然后挨着坐下。王八上了副駕駛。“又喝醉啦?”司機的語氣是那種見怪不怪的。王八附和道:“就是就是,叫他少喝點,可是不聽,現在醉得跟死了一樣。”“去哪裡?”司機發動的士。“鎮江閣。”我坐在屍體旁,現在人多了,我膽子大了些,仔細看着屍體的臉。屍體臉上雖然黑得厲害,卻看着有點血色。那個霍師父,還是有點本事,把屍體臉上弄得挺乾淨,還給屍體頭髮梳了個偏分。車到了鎮江閣,我拖着屍體下了車,王八在前面故意拿個大鈔,讓司機找零,分散他的注意力。可司機很警覺,不停地看我把屍體往車外拖。屍體畢竟是屍體,不是活人。他肯定看出端倪了。估計他在懷疑我和王八是殺人犯,準備往長江里拋尸。王八使了個花招,我沒看見他的動作,但我聽見了他身上的鈴鐺輕微响了一聲。“麻木(宜昌方言:這裡指醉酒的酒鬼,別的場合也有稱呼載客摩托的意思),還不謝謝師父,送了我們這么遠。”屍體竟然抬了抬手,在司機看來,是個表示感謝的意思。我們到了鎮江閣輪渡的渡口,等着天亮的第一趟輪渡,準備過長江。我在王八的肩膀捶了一下,“本事啦,蠻行了嘛。”王八笑着說:“小菜一碟,算個什么。”天漸漸亮了。我和王八還有屍體都坐在江邊的護堤台階上。王八說了,現在沒必要避人,越避越讓人懷疑,乾脆就把屍體當做病人,現在沒人會注意別個的閒事。我能怎么樣?心裡不禁有點佩服王八的機智。怪不得他當得了律師。冬天長江上很容易起霧。很不巧,我和王八就碰上了。長江上起霧,輪渡就不通,只能等霧散去。要過河的人聚集得越來越多,都站在渡口的護堤上,焦急地等着輪渡。霧到了早上九點多,才慢慢地消退一些。這時有人在喊:“船來了,船來了”我也向長江上看去,果然輪渡一點點地在霧氣中顯出形狀,慢慢地往我們這邊開過來。大家都一窩蜂地跑到渡口,我連忙背起屍體,也搶了過去。“我這裡有病人,麻煩大家讓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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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裡有病人”王八倒是蠻會利用屍體。輪渡超載太多,船身都歪歪的。我和王八站在輪渡的輪機室旁邊,這裡柴油機的聲音很大,人少些。輪渡往長江對面的朱市街渡口開過去,開得很慢。我無聊地看着船身划開江面,泛起絲絲水花。天氣很冷,水面上散着水汽。輪渡到了長江正中,我忽然發現一件蹊蹺的事情。輪船開了很久了,可是還沒到對岸。我坐輪渡很多次了,輪渡過江需要多少時間,我心裡有數。若在平時,早就該到對岸了。我心裡疑惑,抬頭看着前方江中的西壩廟嘴。隔了好久,我看着廟嘴的方位,竟然沒有任何移動。船被定在江中了。我連忙仔細看着江面,果然江面如同鏡面一般,好大一片,輪渡就如同被釘死在這個鏡面般的水面中間。熟悉長江的人都知道,江面越是如鏡面般光滑,下面的水流就越是湍急洶湧。我從小游泳,看見這樣的水面,就遠遠地游開。說不定現在水下就有個凶險的旋流,力量之大,連輪渡都不能脫身。我向王八看去。王八臉色緊張,他也注意到這點了。王八下巴抬了抬,我順勢看去。輪機室的一個老師父匆匆地走出來,向船長室走去。幾個水手,正在甲板上神色緊張地走來走去。忽然一個女聲叫喊起來:“船歪啦,船歪啦。”我的確發現,我站的這邊的船舷,離水面很近了。甲板在傾斜。眾人都慌亂起來,混亂不堪,本來靠另一邊的乘客,也紛紛擠過來,到這邊的船舷看個究竟,船身傾斜得更嚴重了。“大家別慌,大家別慌,這只是正常狀況,不要慌,我們正在解決,這是正常狀況。大家請坐回原位。不要慌。”輪渡的喇叭開始播音,說得很冷靜也很客氣。可是船上的水手卻非常凶狠,惡狠狠地吼着眾人,要乘客回到原位。船身還是傾斜着,船上的眾人更加緊張,有小孩子在哭。我對王八說道:“怎么辦,是不是跟這個兄弟有關?”我指了指身邊的屍體。王八說:“怎么這么不順呢?我明明把功課都做足了啊。我在他身上貼了避水符的,怎么還是招了水裡的東西?”船上的喇叭又開始响了:“有哪位病重的乘客,請親屬帶他到后甲板來一下。”我和王八咯噔一驚。這船上的人,說話屬于很客氣了,他其實知道有死人在船上。只是沒有明說。我看着王八,“怎么辦?兩三百號人命在船上呢?怎么辦怎么辦?”王八愣着不做聲,在想什么。“我們不能為了個死人,連累這些人命吧?”船舷離水面只有一米多點了。船傾斜得厲害。“我去跟船長說,看怎么把屍體扔進長江”“不行。”王八突然說道,“我看船不見得會翻。”“你在放什么屁?”我罵起來。“你沒注意到嗎?”王八慢悠悠地說道,慢得我想打他。王八繼續說:“船上的人怎么這么快就知道是因為有這個屍體了?船被水下的東西給焊(宜昌方言:死死吸住)住,原因有很多種。為什么喇叭里喊話的人這么確定知道是因為這個死人?”“我怎么知道?”我壓低聲音,“我只知道,水裡的東西肯定是衝着屍體來的。”“相信我。”王八拍拍我的肩膀,“船會沒事的。”船上的幾個水手正在人群里仔細地查看,我知道他們是在找死人。王八早就把屍體弄着坐在甲板上拴纜繩的柱墩上,面朝着船舷外,還把手臂擱在欄杆上。屍體就像個滿腹心事的人,默默地看着長江。水手朝我們的方向來了。我心裡想着,快點來。把這屍體看出來。可是又想着王八也許是對的,如果那樣,王八豈不是很失望?他不是個喜歡放棄的人。水手越來越近了。王八忽然站起來,向水手走過去,“我要見你們輪機長。”“待會兒再說,我們有別的事情,”水手很不耐煩,“別擋道。”“我知道你們在找什么,”王八做了個手勢,“我有辦法”王八頭向長江擺了擺。水手很吃驚。看樣子是王八的手勢把他們鎮住了,一個老年水手連忙分開眾人,嘴裡說着:“大師父,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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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跟着水手去了二樓甲板,我要守着屍體,只好看着他上去了。我看見船上驚慌失措的眾人無比歉疚,心裡想着,船舷若是再傾斜,我就把屍體給掀下去。王八和船上的人交涉得很快。王八和船上的一個中年人又走到甲板上,那個中年人估計是輪機長。“有沒有賣菜賣禽畜沒賣完的,快點過來。”輪機長喊着。江南點軍區的菜農很多都是早上做紅光(宜昌另一個渡口)的輪渡過江,到市內趕早市賣菜,因為那個渡口在凌晨專門有一趟輪渡,方便菜農過江賣菜。所以有很多菜農,賣完菜了,就從鎮江閣回江南,不用再繞遠路。人群中馬上就有人閃開身子,把身邊菜農顯出來。有很多賣蔬菜的,還有幾個賣雞鴨的,甚至還有一個菜農牽了頭羊,沒賣出去,打算帶回家。王八高興壞了,“夠了,可以了。”水手們衝上去,把菜農的蔬菜搶了過來,往水裡扔。菜農沒醒悟過來的,就護着蔬菜,跟水手對打。旁邊已經明白的人,就幫着水手,紛紛把蔬菜往水裡扔。還有的把雞趕得到處飛,一下有幾只,飛到了江水裡。蔬菜和雞子一落入水中,飄都不飄一下,立馬沉了。賣菜的都還好,幾個蔬菜,值不了幾個錢,明白過來,還自己主動往水裡扔包菜和茄子。可是賣雞的就很固執,哭着罵捉她的雞往水裡扔的人,罵了還不解恨,衝上去用指甲抓。王八走到牽羊的那個老農面前。老農不停地搖頭。王八回頭對輪機長說道:“羊算我的,其他的你們負責。”王八面對老農,接着沒說完的話,“好不好?”老農嘴裡嘀咕着,“羊子是給人吃的,不是喂水鬼的”王八說道:“我不會讓你吃虧的。”說完就去牽了羊。老農並不阻攔。三四個水手一擁而上,把羊拋起來投入長江。羊在長江上漂着,因為水流異常的原因,竟然往上游西壩方向漂了半分鐘,有個二三十米遠了,這個過程,羊子在不停咩咩慘叫。突然叫聲戛然而止。一個水花從水下驀地湧上來,把羊子蓋住,等水面平靜時,羊不見了。眾人看着,都發出驚愕的呼聲。隨即眾人又開始歡呼起來,船開動了,船擺了擺船頭,向江南的渡口駛去。王八往我這邊看了看,卻沒有走過來。船靠了岸,我又把屍體背上,順着跳板,走到江邊的沙灘上。王八等我走上渡口邊的馬路了,才追上我,和我一道走着。“果然是有問題,”王八對我說道,“剛才輪機長對我說了,就在前天,南津關的一個治水的師父找到他,對他說,這幾天若是船出事,肯定是船上有死人,要他把死人給扣下。再交給長航。”“那他怎么會聽你的日弄(宜昌方言:糊弄、哄騙),”我想起來王八對水手做的手勢,“你對他們說了什么?”“川江上自古就有很多治水的高手,跑船的一輩子在水上,難保遇到意外。所以跑船的人都很尊敬治水師父。”“你怎么會治水呢?”我剛說出口就知道自己錯了。王八不會治水,那是肯定的,但是趙一二絕對是治水的高手。王八剛才的手勢,肯定是表明治水人身份的方式。趙一二在治水人中的輩分一定很高。手勢一做,讓輪機長都服服帖帖,連南津關的那個治水師父說的話都不理會。“我都說了,船沒事的,那個南津關的師父,只是叫輪機長把屍體扣下,而不是扔到河里。”“那個南津關的師父,是跟趙先生有仇嗎?還是”我說到這裡,心裡膽寒。王八說過,他不該這么不順的,這么多周折,肯定有原因。這屍體不好趕。我不想去思考這么凶惡的問題,反正都這樣了,多想也無益。倒是對王八學藝很好奇,王八還真是好學,才跟着趙一二幾天啊,都學了這么多本事。看着王八滿臉鎮定自若的樣子,我無來由地怨氣上升。“該你背了!”我喊道。我和王八在朱市街找了個很破爛的小旅社,守店的小姑娘看着電視,裡面正放着綜藝節目。王八給了錢,小姑娘丟了串鑰匙在吧檯上,眼睛都沒瞟一眼我和屍體。“要不要開水?”我走到樓梯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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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小姑娘才喊。“不要。”王八說道。小姑娘不說話了,我們上樓她才問,就是想等着我們說不要。進了房間,王八把屍體放倒,側躺,面朝着牆。拿了個毛巾把屍體的額頭包住,裡面塞了個符帖。我不知道他這么做到底是什么道理。但至少這樣看來,屍體更像個病人。看着王八熟稔地做着這些動作,我忽然預感到,我和王八的距離,會越來越遠。他在我的眼中,已經不是我所在的世界的人了。我不願意再想了,一夜沒睡,又是背又是扛的,又困又累。我踢了鞋子,把骯脏的被子往身上一蓋,懶腰還沒伸一個,就睡着了。王八,不,應該是王抱陽,揮舞着一個長劍,劍鋒所到,厲鬼們紛紛魂飛魄散,沒有被劍鋒砍到的鬼魂都向王抱陽跪下。天際混沌,鬼哭的聲音連綿不絕,慘烈無比。王抱陽的道袍在陰風陣陣中飄起。胸前一朵牡丹燦爛開放,綠色的牡丹。無數鬼魂都向王抱陽乞求,捧上內臟向他供奉。王抱陽哈哈大笑,揚着頭,頭髮飛起,面目猙獰。鬼魂們紛紛逃竄,卻又折轉回來,仍舊苦苦哀求。王抱陽不為所動,鬼魂都化作黑水,在地上流淌。王抱陽的長劍指向董玲,董玲沒有躲閃。我喊道:“不要”董玲倒下。“不要”我哭起來。王抱陽的長劍又指向曾婷。我向趙一二喊道:“趙先生!救命。”趙一二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嘴邊掛着微笑。“曾婷”我衝過去抱着曾婷的屍體,可是曾婷的頭在哪裡呢?我在地上摸索。手探進黑水裡摸着,摸到了曾婷的頭顱,我小心翼翼地放到曾婷的脖子上。“活過來、活過來”我大哭。曾婷活了,對着我笑,可是這張臉,不是曾婷,是草帽人的面孔。草帽人對我哭着:“你為什么不救我”我懷裡的曾婷軀體亦化作黑水。王抱陽把草帽拾起,戴在他的頭上。王抱陽沒有腿了,下半身變成蛇身。我啊的叫起來,連滾帶爬地扑到趙一二身邊,緊緊把趙一二抱住:“趙先生救我”趙一二長袖一揮,把我推開,踏着黑水,漸漸遠去。王抱陽向我慢慢蛇行過來,手裡還是持着長劍。我坐在地上不停后退,腳向王抱陽踢着。王抱陽把劍尖指向我。我吓壞了,拿起身邊的一個東西擋住長劍。王抱陽把那東西一分為二,原來那物事,就是那個叫根伢子的屍體。我要死了,死在王八的手上。我開始嗚咽哭起來,身上篩糠般地抖動。“醒醒醒醒”我醒了,看見王八正在搖晃我的肩膀。我啊的一聲,推開王八的手,一摸額頭,全是汗水。我還沉浸在剛才的夢魘中不能自拔,看着王八恐懼不已。“你在做什么美夢?”王八說道,“笑得那么開心。”“沒什么,”我想把剛才的噩夢講給王八聽,但覺得太滑稽,忍住了。“我們要走了,已經下午了。我們今天只能下午走路。晚上九點十七分,雪會積到手掌厚,温度會下降,我們走不成,今天能趕到賀家坪就不錯了。”王八沒注意到我的神情,急急忙忙地說着,“等一下我去買兩件軍大衣,天氣會很冷。”“你既然算得到下雪,怎么不從家裡多帶幾件衣服?”我問道。“還記得我們在學校里預測天氣嗎?”王八笑着說,“師父說了,我們那時候什么都不懂,早早地去探究天氣。玄術破得太早。我只能推測出一天後的天氣。不過呢,我可以把天氣算得非常準,精確到秒,而且能算出準確的天氣狀況。”我腦袋昏昏沉沉的,其實並沒有睡好。王八出去了,我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等王八買了軍大衣回來,才算是完全清醒了,才對剛才的夢釋然。王八卻買了三件軍大衣,摺疊好了兩件用繩子系好,背在身后。另外一件,把屍體給嚴嚴實實地包住。仍舊是我背屍體。到了樓下,兩輛三輪在旅社門口等着我們。王八坐了一輛,我把屍體放在三輪司機的背后,然后也坐了上去,隔着屍體,把三輪司機的腰抓住。王八對我這邊的司機說道:“師父,穩當點,病人吹不得風。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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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班車,我們又着急,不會麻煩你們的。”司機踩了兩下油門,馱着我和屍體,順着國道往綿綿的大山里駛去。王八預測得一點沒錯。我們還沒到橋邊,天上就開始飄起了雪花片子。温度急劇下降。坐在三輪上,我被風吹得跟刀割似的,身體都凍僵了。鼻涕掛在嘴上,都不能擦,眼淚也被風吹得流下來。剛過了土城,司機也受不了了。天色還早,雖然天陰得厲害,但還是傍晚的天氣。司機停了下來,說就送我們到這裡,不肯再走。王八着了急,他的計劃是今晚一定要到賀家坪,可現在連五分之一的路程都沒走到。土城之后,就是盤山公路。我明白司機的意思,他們見天氣惡劣,怕晚上回來出意外。我看了看屍體,看見屍體臉上的雪花都積了一層了,我連忙去抹。這動作被司機看到了。連忙追問,“到底怎么回事?這個人一直都沒動,是不是已經斷氣了?”這下把我和王八問得不知所措。司機用手去探屍體的鼻孔,“死啦,媽的,是個死人!”他叫喊起來,“老子算是倒了大霉,狗日的一個死人在我背后坐了一路。”“我加錢”王八說道。兩個三輪司機不回答,騎上車,突突地往回走了,把我和王八還有屍體扔在大山里。寒風陣陣吹過來,我冷得發抖,把王八身上的軍大衣給取來,自己穿上。這下暖和多了。“今天絕不能在土城過夜,我們一定要走。”王八堅決地說。“為什么?”王八慢慢說道:“土城不乾淨,晚上事多,不安穩。”王八說完,就把屍體給背起來,順着盤山公路往山上走去。我無奈,也只有跟着。天開始黑了,我和王八走到半山腰被困住了。我焦急得要命。這么冷的天氣不被凍死,也要掉層皮。看着群山連綿,風光無限,我卻沒有半點心思去欣賞。還好天無絕人之路,一輛拖化肥的農用車從山下慢慢開了上來。我和王八招手,車在我們身邊停了。“我們有病人”王八說不下去了,太假了。哪有帶個病人站在盤山公路的大山上的。完全不符合常理。農用車司機打量我們好大一會兒,我連忙掏出煙給他點上。農用車司機沒說什么。我和王八連忙把屍體抱上車后的廂板,兩個人也躥了上去。我很感激這個司機,其實他肯定知道這是個死人,但他還是答應帶我們了。好人會有好報的,我心裡為他祈福。沿盤山公路上山,又走了截平路,再上山,到了山頂,這就是長陽地界了。我往下看去,再下山,就是高家堰。高家堰是個繁華的鎮子,現在天已經黑了,山下燈火一片。農用車又開始順着形的盤山公路下山,到了山地,離高家堰還有幾里路的地方,在一個岔路口停下。那個岔路是通往長陽縣城的。司機在前面說道:“小兄弟,不管你們是幹什麼的,我相信你們沒做歹事,路上小心點。我就送你們到這裡了。”王八要給報酬。司機擺了擺手,“我不圖錢,三年前,在這條路上,和人撞了車,被陌生人救了。我今天幫幫你們,算是還個願吧。”我和王八下了車,農用車往長陽縣城方向開走了。我們向最近的一個小洋房走去,那個洋房距高家堰的集鎮還有點遠。走近了,看見門口掛着招牌住宿洗車。再走近點,看見大門口有兩個花枝招展的女郎,穿着羽絨服在張望。我嘻嘻笑着對王八說:“你知不知道高家堰最大的特色是什么?”“知道。”王八回答,“小姐多。”高家堰在宜昌是出了名的風月之地。看來今晚,我們要住在妓院了。照例是我背着屍體,王八走在前面。我對王八說道:“你現在這么厲害了,趙先生教沒教你這一行的切口啊。”“你別亂說。”王八嚴厲地說道:“師父是什么人,這種事情哪裡能拿來開玩笑的。”我吐了吐舌頭,悻悻地跟着王八走過去。“弟娃來吃飯撒”年紀大點的女人在跟我打招呼了。“嗯,嗯。”王八答應着向屋內走去。進了客廳,我把屍體放到沙發上,扶着屍體躺下來。剛才跟我們打招呼的小姐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9:22

,給我們倒了三杯熱茶。一個老板娘模樣的婦女過來了,指着躺在沙發上的屍體,“這個弟娃兒是不是病了?”客廳很大,另一角發出一陣唧唧喳喳的鬨笑,我仔細看過去,原來那邊坐了五六個年輕小姐,圍着火盆烤火。大冬天的,小姐們都穿得不多,身上雖然穿着羽絨服,卻不拉拉鏈,裡面穿着露臍短小恤,緊繃繃的,襯出大胸脯。穿着牛仔褲的算是怕冷的,有兩個還穿着超短裙,腿上穿着羊毛襪,看着很耀眼。還好屋裡不算冷,那盆白炭很起作用。小姐們在嘻嘻地笑:“男人這東西,天氣這么冷,病得爬不起來了,還要過癮。”我一聽,差點把剛喝進去的一口茶給吐出來。王八尷尬得要死:“他可沒病,他只是喝醉了。”老板娘也正疑惑地看着我們。王八解釋說:“我們是周家老屋的,到橋邊趕情,我們一個叔伯妹妹今天嫁過去了。我這個哥哥喝酒喝得太凶,在酒席上鬧,我們就提前回來了,哪曉得他在中巴上發酒瘋,司機就把我們趕下來了”屍體正好哼哼了兩聲。王八現在騙起人來真是天衣無縫,“他現在醉得跟死了一樣,我們走不成了,就在你這裡吃頓飯明早再走。”老板娘開心得很,“沒得問題。我現在就給你們做雞子火鍋去。”王八連忙說:“吃飯不急,你先給我們找個房間。”一個漂亮的小姐走過來了,“你們哪個跟我去啊?”王八急了,“不是、不是,我要給我哥哥弄個床,讓他睡”小姐遲疑地說:“你們不會要我和這個喝醉了的”其他的小姐就起鬨開玩笑:“莉莉,沒事,沒事,你死人都能搞得定,醉漢算什么?”那個叫莉莉的小姐說道:“那走吧,到我房裡去,他會不會吐啊?”王八無法解釋了。跟着莉莉去了她的房間,把屍體弄到床上,用被子蓋好,在額頭上加了兩個符帖,還是用毛巾蓋住。這個過程中,莉莉出去了。等王八安頓好,莉莉端了盆熱水進來。王八對莉莉說:“我哥哥喝醉了,別打擾他。你陪我們下去喝酒。他的錢,我明天會照付的。”莉莉開心地跟着我們回到大廳。我坐在沙發上,和小姐們說了些葷段子,心情舒暢多了。王八卻是滿腹心事,一言不發。雞子火鍋上來了,老板娘問我找哪兩個小妹妹陪着喝花酒。這個好像就是規矩了,陪着喝酒的妹妹,估計就要晚上陪睡覺的。現在就是挑選的時候。這個事情在宜昌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是男人都知道。連王八都知道,所以王八不願意選。我心裡想着:我倒要看看王八今晚怎么脫身。要是他把持不住,我就跟同學說去,笑話死他。正在想着,不禁嘴角就掛着微笑。王八卻和我想到一起了,壓低聲音說道:“你要是敢瞎來,我告訴婷婷,讓你好看。”我故意裝傻,“亂來什么啊,怎么亂來啊?”王八急切地說,仍舊壓低聲音:“我們這個事,本來就靠一口陽氣支撐,你要是和小姐那個了,陰氣更重。屍體發詐了,怎么辦?還有,現在已經是土家族的範圍了,屍體好像比在宜昌更容易驅動。”我明白了王八的意思,容易驅動,就意味着,相對應的,屍體也容易詐尸。湘西的主要民族是苗族,但也混雜着土家族,趕尸也跟土家族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雞子火鍋五十塊錢,陪着喝花酒的每個妹妹一人七十。這點錢在王八看來算不了什么。我一直羨慕那些在我面前吹牛的人,他們經常說起喝花酒的經歷。沒想到跟着王八打秋風碰上,卻又實現不了願望,不知道是鬱悶還是開心。王八連酒都不讓我喝。老板娘忙前忙后地給我們上菜,熱情得很,估計是天氣太冷,她的生意不好。喝完酒,王八堅持要睡到放屍體的房間裡去。這下三個小姐就不樂意了,她們都覺得這樣很過分。王八在房間裡不停地勸她們出去,說我們只想睡覺,該給的錢照給。小姐們卻來了興趣,嘻嘻哈哈地賴在房間裡不出去,莉莉還毛手毛腳地去逗弄王八。我和其他的小姐看着呵呵地笑,我都忘了這屋裡還有個死人了。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9:24

王八生氣了:“出去,你們都出去。”拿出三張一百的鈔票,“要錢的,現在就出去。”“神經病!”小姐們這才嘻嘻哈哈地走了。我還有點不甘心,“要么,我去另外的房間”“睡覺,睡覺。”王八態度堅決,“少扯皮。”房間裡只有兩張床,我和王八擠在一張床上。我躺在床上,看見王八已經睡着。可自己一點睡意都沒有,于是靠在床頭抽煙,聽着窗外的寒風呼嘯,還有那些隱隱約約傳來的男歡女愛的聲音。我滅了煙頭,把王八往裡面推了推,也蓋上被子睡了。我又在做夢了,在夢裡我知道自己在做夢,可就是醒不了。我夢見自己成了一個道士,可是面對眼前無數的鬼魂,束手無策,厲鬼都狠狠地向我扑過來。我不能動彈,焦急萬分。我被壓床了。我被壓了好久,才漸漸醒了過來。想着屋裡還有具屍體,心裡害怕,就拉開了燈。我下意識地往旁邊的床看去,一看,就愣住了。一個小姐正抱着屍體在睡覺!這個小姐的膽子也忒大了吧!我連忙把王八叫醒。他看了一下,大喊道:“不好!”王八的話音剛落。隔壁的房間就發出一聲慘叫,接着就鬧哄哄的,很多人嘈雜的聲音。我和王八面面相覷,“怎么啦?”這時候,旁邊床上的小姐站起來了,看着我們笑着。我不認識她,睡前沒有看見過這個小姐。屍體也坐起來了,可是他是個活人,不是我們趕的屍體。那個男人瘦得跟猴似的,絕不是那個屍體。王八從床上一躍而起,“出大事了!”王八穿上鞋子就拉開門跑出去,把我們留在房間。那個瘦男人也醒了,揉着眼睛對我說:“你是誰,跑到我屋裡來幹嗎?”我沒法解釋,只能向他攤了攤手。那個小姐突然狂笑起來。那個瘦男人見了,手指着她說道:“你是誰?我沒見過你啊”我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了,我現在沒來由的情慾高漲。我把小姐拉過來,壓倒在床上。我心裡還有點意識:不對啊,不對啊,我怎么會這樣?可是身體不聽我的指揮。我開始撕扯那個小姐的衣服。小姐仍然在狂笑。那個男人吓傻了,愣愣地看着我的動作。狂笑中的小姐,忽然緊緊地把我給抱住,那不僅是抱住,而是伸出無數的手臂把我給箍住。小姐嫵媚的臉在變化,表情變得越來越生硬,狂笑的聲音漸漸沒了,但張着的大口還在我面前。小姐的臉龐是一張紙,五官都是畫上去的。臉頰上兩坨紅嘟嘟的圓圈圈,十分顯眼。我他媽的怎么壓了個紙扎的人在身下!可我還是掙不脫,紙扎的小姐不知道用什么東西把我給死死纏住了。瘦男人大喊起來。王八又從門外衝進來,“瘋子,不得了啦!你怎么啦?”我嗚嗚地叫着,不知何時,嘴裡被塞了一把黃表紙。王八急了,嘴裡念念有詞,手一指,我身上的束縛突然鬆了。我跳下床一看,那個紙扎的小姐突然散架,紙屑滿屋亂飛。王八把我往門外拉去。“詐尸啦,詐尸啦!”屋外的小姐和幾個嫖客都在樓道里跟無頭蒼蠅似的亂竄。王八拉着我,推開那些沒了魂的眾人,向樓下跑去。跑到樓梯口,我一看,心裡緊張無比。我和王八一直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那個叫根伢子的屍體,現在詐尸了。那個叫莉莉的小姐,正在手腳並用地順着樓梯往上爬,吓得花容失色,嘴裡對着我和王八喊着:“救命啊!救命啊”屍體正扯着她的小腿,把她往樓下拖。王八連忙跑下樓梯,往屍體的腦門上貼了張符,可是屍體仍舊把莉莉給狠狠抱着。我看着莉莉大腿上的羊毛絲襪都被扯破了,光潔的大腿,顏色漸漸變紅,又變紫,看樣子要變黑。再這樣下去,她的這條腿就保不住了。我和王八拼命地掰開屍體的手臂。莉莉尖叫着,拖着那條還能動的腿往樓梯上爬去。我這個人怎么總是喜歡走神,這當口了,還看見莉莉的內褲是粉紅色的。屍體的符帖沒粘牢,掉了下來,我的眼神還在看着莉莉的內褲。沒留神,屍體把我給摟住了,我大驚,連忙用頭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9:26

去撞屍體的鼻梁,這是我讀書時候打架常用的招數。可是我慌亂間忘了,這是屍體,不是活人,屍體是沒感覺的。屍體一摟住我,我就覺得換不過來氣。眼冒金星,渾身徹骨的寒冷,尸氣從我四肢百骸往身體裡滲透。我血管里的血液仿佛都凍僵了,無法流動。王八舉起一個長長的銀針狠狠地向屍體的頭頂百會穴刺下去,銀針還露了一截在外面,王八用手掌碾壓針尾,把銀針全部壓入屍體的頭頂。這動作終于奏效了。我勉強換出了一口氣來。王八趁着屍體不動了,又掏出個符帖,咬破中指,用鮮血畫了個符在上面,再次貼在屍體腦門。屍體終于又僵住了。樓上樓下依然亂成一鍋粥。幾個小姐還在大喊:“詐尸啦,詐尸啦”王八喊道:“你們不用怕,已經好了,沒事了。”王八把屍體牽引到大廳的門旁邊,屍體面朝着牆,穩穩站着,離牆很近,鼻子都要貼在牆壁上了。王八開了一條門縫,外面的寒風呼地吹進來,吹得我渾身發冷。王八旋即把門給關上了。我發現,剛才屍體是跟着王八在走,屍體腿伸得直直的,走路的模樣古怪,但的確是在走路。王八看來真的是學會了趕尸的方法。那本書,看來真有用。王八已經不是那個沒頭腦的業餘愛好者了,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一點都不生疏。回想起他騙人的時候一點都不遲疑,他已經不是我所熟悉的那個王鯤鵬。隔了好久,眾人才慢慢露出頭來,打頭的就是老板娘。王八向眾人走過去,對着他們一一說道:“沒事,沒事,剛才只是我哥哥喝醉了發酒瘋其他的人呢?”王八說話的時候,我聽見了他身上的鈴鐺在有節奏地丁零作响。老板娘大怒,罵道:“你們把這個酒鬼看好!別搗亂。再在我店裡亂搞,我給你們好看,我男人的兄弟是鎮上派出所的,給我小心點”“好好!絕對不給你添麻煩了。其他的人呢?”王八的聲音柔和,鈴鐺响得更急切。一個小姐喊道:“沒事了,沒事了你們都出來。”王八拉住老板娘,輕柔地說道:“帶我去找他們”老板娘帶着王八在房間裡走動,邊走邊喊:“沒事了,都出來”我看着王八的舉動,吓得一動不動。王八的舉動比剛才詐尸更讓我驚嘆,他會催眠這個我知道,但我沒想到,他催眠的本事竟然有這么厲害了。我待在客廳,心裡慌亂,胡亂地想着,我到底被王八催眠沒有?我努力想着自己從火葬場開始的所有細節,但是我想不出王八對我有什么不尋常的舉動。我是真心想幫王八趕尸的,這點我絕對相信自己,可是王八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就這么站着,一動不動地想着,冷汗直流。直到窗外漸漸開始泛白,我還站在客廳里胡思亂想。王八回來了,屋子裡全部安靜下來。王八現在了不得了,所有的人都被他搞定。可我的心,一點都沒落下來,仍舊懸着。王八慢慢走到我跟前,我不想去聽他身上的任何動靜。王八越走越近,在我身前突然身體一軟,向我扑倒,手臂緊緊抓住我:“快把我和屍體背回房間”王八暈過去了。我看見王八的腦門上全是汗水。王八在屋裡睡了好久,到了中午都沒醒。我站在房間裡,左邊是屍體,右邊是王八。我想一走了之,好幾次都去拉門把手了,卻又退了回來。王八醒了,對我說道:“我睡了多久了?”我說我不知道。王八往窗外看了看。窗外全是雪白一片,漫山遍野,看不出時辰。王八算了算時間,對我怒喊:“你怎么不早點叫醒我!”我不敢回嘴,這是我認識王八以來,第一次忍着怒氣,不敢跟王八發脾氣頂嘴。王八胡亂收拾了我們的東西,對我說道:“背上他,我們快走,時間耽誤太多了。”我背着屍體,王八走在前面,走到客廳。客廳仍舊和昨天一樣,老板娘和一個小姐站在門口往外張望,招攬客人。一群小姐圍着火盆烤火,嘻嘻哈哈地說笑。一個嫖客對我們說道:“小伙子,你們的哥哥喝酒也太差了吧,我還沒喝過癮,他就醉了。”老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9:29

板娘也說道:“以後別叫他喝這么多酒了。像他這么發酒瘋,差點把我的店都給砸了。別的老板可沒我這么好說話。”我驚愕無比,背着屍體出了門。小姐們在身后笑着說:“真沒用,現在還沒醒,莉莉,你昨晚到底開張沒有啊?”我走出門外,看着滿世界的大雪,身心冰涼徹骨,但原因卻是聽到這些詭異的話。我和王八走到路邊,王八終于說話了:“就在這裡等班車,坐車到榔坪。”我把屍體放下,扶着屍體說道:“你這么有本事了,怎么不一開始就催眠這些人?在朱市街就該這么做,三輪司機就不會丟下我們了。”王八說道:“如果有這么容易,我肯定會做的。可是你也看見了,我不能說用就用的,太傷精力了,不到關鍵的時刻,我不能”“沒想到趙先生這么厲害,”我訕訕地說道,“你才跟着學了幾天啊,都有這個本事了。”“不是的。”王八沉悶地說道:“這個不是師父教的,是我聽了師父教的一些方法,自己琢磨出來。你知道,我本來就懂一點催眠術,在地攤上買的那本書,你還記得嗎?”“記得,記得。”我隨口敷衍王八,其實我根本就想不起來還有這碼子事情。來了一輛宜昌到恩施的客車。我們招了招手,車停了,我們上了車。車上有對年輕情侶倒是好心,看見我背着一個人,馬上給我讓了位置。我把屍體放到靠窗的位置,然后挨着坐下。心裡想着,王八為什么不直接在長途客運站買票呢?想到這裡我心裡就笑自己傻:客運站有檢查員的,這屍體哪裡能矇混過關。王八算是什么都想到了。我向王八看去,他現在正靠着一個座位的靠背打着盹,一臉的疲憊,精神委靡。車開到賀家坪都很順利,可是出了賀家坪上盤山公路的時候,卻堵了車。盤山公路上,一溜的都是車,全部都困在山上。車上的人都焦急起來,有幾個性急的,下了車走到前面,過了半天才回來,對車上的人說道:“山頂上撞車了,堵了路。交警正在安排疏通。”車上的人就七嘴八舌地說起來:“下這么大的雪,不出車禍才怪!”國道,從宜昌到恩施的道路,是所有司機的噩夢。路段凶險,基本都是盤山公路,車行駛在山上,一邊是山壁,另一邊就是幾百米深的山澗。在這段路翻下懸崖的車輛,不計其數。每年都有幾次特大車禍發生。若是不去考慮道路的凶險,這段路的風景卻是非常出色的。我看着車窗之外的崇山峻岭,山巒起伏,都在皚皚白雪的覆蓋下。雪花飛舞,漫天漫地地落下來。我心情開闊,舒坦多了。天色又黑了,道路終于通了。長蛇般的車輛,緩緩在山間移動。可是走到山頂的時候,司機又把車給停在路邊,乘客們都急了。怎么辦?晚上困在山上,很難受的。可是司機也沒辦法,路上結冰了。那些雪花落在路面上,開始的時候氣温還高,化作了水。可是到了夜間,山裡的氣温驟然降到零下,路面的水混合着雪全部結冰。車輛的輪子在路面上開始打滑,這在盤山公路上是最凶險無比的事情。司機把手閘拉好,下了車,在路邊撿了好幾塊石頭,把車輪給墊住。然后又上車對大家說:“等等吧,等租鏈子的來”因為山路的原因,到了冬季,這段路附近的居民都做起了租防滑鏈的生意,汽車的輪子綁上防滑鏈,才能在路上勉強行駛。看來時間要耽誤得更多了。我向王八看去,王八現在完全睡着了。還在打鼾,我早就讓他坐了下來,他現在靠着屍體的肩膀,睡得很熟。看來催眠術不是那么好施展的。王八應該沒有騙我。租防滑鏈的還沒來,一些村民卻提着熱水瓶和方便麵挨着車輛開始兜售。可是價格很貴,平時三塊錢的桶裝面,現在要十塊,但是會幫忙用開水泡好。我餓了。昨晚在高家堰,我吃了頓雞子火鍋。幸好我飯量大,硬是把火鍋給吃完了,不然現在更餓。我掏了錢買了兩碗,叫醒王八,一人一碗吃了,王八吃了點,就把面遞給我,又睡過去。我捨不得扔掉,把他那碗也吃了。後面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9:31

座位的一個老者,看着我,眼光蹊蹺。我明白,他是奇怪我為什么只買兩個人的桶面。我懶得去想這些了。這不是該我考慮的事情。無論什么事情,王八自有解決之道。租防滑鏈的村民終于來了。司機在村民的幫助下,在車輪上綁好防滑鏈,車又開始啟動。現在一車的人都不睡覺了,都繃着臉看着窗外,車內的氣氛緊張無比。我在心裡暗暗祈禱,司機師父可千萬別有什么閃失。但我有預感,這大客車,絕對會出事,就在這個路上出事,這不是無端的第六感,而是一路而來我習慣性的預測。我和王八太不順了。從火葬場出來就遇狗,過江輪渡被陷在江中,住店又詐尸。太多的事情接連發生,我不認為是巧合。可是王八卻什么都不跟我說,他也變得神秘莫測起來,已經身負絕技了,卻還要我來幫忙。為什么?我想起了這個屍體的來歷,有人非要火化他。可是趙一二受人所託,聯繫了火葬場的老霍,安排我和王八把屍體偷偷弄出來,要趕到水布埡。這個屍體不好趕!這是我第二次有這個念頭。但這次我想明白多了,屍體不好趕,問題不是出在屍體本身,而是有厲害人物在暗中下絆子,那人始終沒現身,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可是為什么他不想把事情鬧大呢?我腦海里浮現出了趙一二帶我和王八去附屬醫院停尸房的一幕:那個老者哭着求趙一二:“趙天師要幫我們啊,我們已經守了兩天兩夜了,守不下去了。他們那些畜生,不准我們帶根伢子走啊,我們說不要賠錢都不行哦,只要讓我送他回去就行。可是他們不答應,非要火化。剛才還說了狠話的,後天就把根伢子送到火葬場去。如果我們不同意,就抓我們”我又想起了那個老板模樣的包工頭。民工能請趙一二幫忙,他當然也能請神棍幫忙。可是他怎么知道屍體已經被我和王八偷出來了呢?我轉念想着屍體的死因:這個年輕人在工地上幹活,也該他出事,不知道怎么就掉進電梯井裡。也不知道掉下去多長時間,晚上沒回工棚去,大家也不以為意。第二天中午才想起這個人有可能出了事,才在電梯井裡給找着。我不寒而慄,渾身發抖。這個年輕人是被拿來奠基的,不然怎么會死在電梯井裡?一定是建築商發現房子的風水有問題,但房子已經蓋好,不可能扒了房子重新挖地基,重新作法事。所以就請人補救。一個年輕的民工,在天天上班、無比熟悉的地方,卻掉到電梯井裡。若是他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我還相信。可是電梯井,距離通道還有好遠呢!年輕人死前經歷了長時間的痛苦,這說明他摔下去的樓層並不高。他到底是不是摔死的?我現在知道點端倪了,為什么有人非要跟我和王八過不去?因為那個包工頭有高人在身邊。拿這個年輕人奠基,估計就是他的主意。既然有這個本事,當然知道老霍的骨灰是掉了包的。王八肯定也知道,他一定知道,但他就是不跟我說。王八是想讓我置身事外嗎?我知道得越少,是不是就危險越小?我好希望自己的推測是錯誤的。但是事實證明,我是對的,因為我身邊的眾人都發出了驚慌的叫喊。客車在山道上空擋了,飛快地往山下奔馳。沒人知道為什么。司機在下意識地,憑經驗左右扭動方向盤,客車在形的山路上,瘋狂地開着。每到拐彎的地方,眾人都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有一次,我都覺得客車已經騰空在懸崖之上了。司機很有經驗,若不是他的沉着,客車拐第二個急彎的時候估計就會翻下懸崖。並且司機到現在都沒有拼命地踩剎車,就是怕客車速度太快,急停后在光滑的路面上翻滾。司機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把客車的車身往山壁上摩擦,減緩下行的速度。可是這樣能堅持多久呢?也許在下個彎道,客車就會翻下去。客車裡有人在說:“這是撞了什么邪哦,不早不晚趕上這班車。”那話語裡帶着哭腔。備用的司機在前面喊:“都別做聲!”車裡安靜了些,可是又有人說了一句話,“車上有死人,山里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9:33

的死鬼聞到味了,來找替死鬼的。”我聽到這句話,暗自心驚。我想得沒錯,一直在暗中跟我們作對的人,忍不住了。車上的乘客紛紛抱怨:“是哪個這么缺德,這不是在害人嗎?”有的人就吼着說:“死人在哪裡,在哪裡?”那個說車上有死人的聲音又出聲了,“就在我面前”我一看,就是剛才看我只買兩碗麵條的那個老頭子。現在車裡的燈光很昏暗,我向他仔細看去,死死地盯着他。那個老頭子漸漸就沒了身形,人形消失在座位上,再等我看時,座位上只是放了一個卷成一團的包裹。眾人現在都看着王八和我,還有屍體。王八站起來,對着眾人,什么都沒說。眾人開始騷動,要扑上來打我們。可是客車又轉了急彎,大家都站立不穩。王八嘆了口氣,喃喃地說了幾句什么。眾人驚呼之后,又扶着座位的靠背站起來,向王八和我走來,他們的意思很明顯,要我們把屍體扔下去。王八突然喊道:“師父,你可以掛一擋了。”司機正在焦急萬分,再下個彎,他就準備放棄拐彎,因為車速實在是太快,車肯定轉不過去。司機正在做決定,是拼命踩剎車,還是把車頭往道路一邊的山壁上撞。兩種方法都危險,結果可能都一樣翻車。司機正在痛苦地抉擇,在這個當頭聽到王八的提醒,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因為有人替他做了選擇,就算是翻車,他內心也認為自己沒有責任。車正常地掛到了擋位,車速慢慢降下來。車速越來越慢,最后靠着半山腰的一個凹地,停在路邊。車上的眾人都惡狠狠地看着我和王八,意思很明顯:我們可以滾下去了。王八抬起下巴,輕蔑地看了看眾人,隨即把隨身的物件扔給我,自己去背屍體。我對眾人說道:“這輛車,不會再出事了”眾人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們。“這個天氣,這么晚,我們下去怎么辦?”我還在堅持辯解。“算了,我們下車吧。”王八說道,“他們不會信的。”我和王八向車頭走去,在下車之前,王八問了句:“師父,你信不信?”司機臉色不忍,但還是什么都沒說。我和王八下了車。車開走了,我看着客車平穩地向山下駛去。我和王八站在這個山坳里,這個山坳地方不小,有一大片較為平坦的斜坡。王八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沒來由地問我:“瘋子,你後侮嗎?”我當然後侮,可我說道:“我知道你一門心思要做趙先生的傳人,你幫了我這么多次,我不幫你,說不過去。”王八笑了笑。又來了一句:“你怕不怕?”我懶懶地說道:“從火葬場開始,我膽子早就給吓破了,最壞也就這樣,已經怕到底啦,還能怎么樣。”王八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起來。我忽然發現,天上沒有再飄雪花,已經能看見四周的情況,卻不知道光線從哪裡來的。這裡可是深山野嶺,哪裡來的光線呢?我抬頭看了看天,天上烏沉沉的,並沒有月亮和星光。“還是他贏了,我們最終還是被他給逼在這裡了。”王八說道,打斷了我正在想着光線的思路。“你一開始就知道有人搗鬼?”“嗯,在船上我就知道了。”王八嘆了口氣,“其實在高家堰我就應該想清楚的。”我想起了那個紙扎的小姐。王八又說道:“我一直以為他也在車上,所以不會下狠手,可是我疏忽了。”我還是在想那個紙人,那個紙人的法術被王八瞬間給散了。王八很厲害了。“可我還是失算了,他不在車上。”王八把臉轉向我,問道,“馬上就有老熟人來了,你怕不怕?”“呵呵,”我笑着說:“我現在就怕鬼,來了熟人我高興都來不及”看着王八苦笑,我知道王八說的熟人是什么意思了。王八的表情告訴我,他現在寧願看見鬼。“瘋子,你見過的人,誰最擅長障眼法和分神術,你還記得嗎?”王八問道。我想了想,這個問題還用問嗎?我這輩子只見過一個人施展這兩種法術,“風寶山的羅師父。”我的心頓時喪氣,一想起溶洞裡羅師父的癲狂和他高超的法術,我就后怕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9:35

。王八說道:“我真沒想到,羅師父竟然對他這么言聽計從。”“什么!”我大驚,聽王八的意思,還有個更厲害的人物,一個比羅師父更狠的角色在算計我們。我真的寧願見鬼了。“我一直以為他在車上使壞,車子不管怎么凶險,他都不會孤注一擲。可是沒想到,他留了羅師父這一手。”王八苦笑道:“看來真是躲不過了。”“你現在怕不怕?”王八問我。“當然!”我回答。“其實你不用怕羅師父,他怕你才對。”王八看着我驚訝的臉,“羅師父的法門,就是往純陰的路子上走,道行越高,身上的魂魄越少。所以他怕你怕得厲害。在高家堰,你已經把他逼在屋裡,沒路走了,是我放了他的。”“你為什么要放他?我怎么不知道我逼住他了?”我被王八說得暈頭轉向。“把他逼在屋裡又能怎么樣?把他搞惱了,真的發作起來,也不好收拾,我還要去安頓那些小姐和嫖客”王八的心裡一直在思考算計,我卻不知道,以為他和我一樣,糊裡糊塗地趕尸呢。看來神棍也不好做,不是隨便拜個師就一帆風順的。“你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我問道。王八不說話了,腦袋向兩邊擺了擺。他也發現了光線的蹊蹺。他當然發現了,這種地方怎么會有光呢?深山野嶺的。我知道光線的來源了。因為我的眼睛在慢慢地適應環境,但我寧願永遠不要適應。這個凹地是個大墳場,斜着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墳墓,一個接一個,公路上下全部都是。光線的來源我也知道了,是飄浮在我們四周不遠處的點點鬼火。雖然每個鬼火看起來不甚明亮,但漫山遍野的全是鬼火,在這個環境裡無比恐怖。更恐怖的是在我仔細看了鬼火之后。此刻我兩腿發軟,站不住了。每點鬼火之下都立着一個死人,他們都在盯着我和王八。有的死人臉上的皮膚都腐爛殆盡,可是兩個黑洞洞的眼眶仍舊朝着我們的方向看着。“這都是些什么啊?”我怕極了,顫顫地問王八。王八卻比我鎮定得多:“我們的老熟人就要來了。”“是誰,是死人還是鬼?”王八沒回答我,因為沒必要了。一點鬼火向我們慢慢移動過來,越來越近,可是近身了卻發現,這不是鬼,而是個人。那人慢慢地踱到我們面前。他身穿道袍,手裡提着一個燈籠,燈籠上描着一朵牡丹,牡丹的莖稈是一根白骨。那人在我們面前站定,抬起頭來。金仲!原來是他,還真是個熟人,怪不得羅師父都聽他的。除了趙一二,金仲是我見過最厲害的神棍。王八這個菜鳥,當然算計不贏他。“我知道是你要這個人去奠基。”王八說道,“我在火葬場給屍體換衣服的時候,就看見你下咒的痕跡了。屍體后心腐爛了好大個坑,這個是我們詭道的做法。”“趙師叔連這個都教你了?”金仲說道,“他還真是看準你了。”“師父不會把螟蛉給你的,你做的事情太惡。他寧願詭道失傳,也不會交給你。”王八說道,“為了巴結你的主子,連屍體的骨灰都不放過。”“只能怪他的命不好,他就是給別人看家抗魂的命。這可怪不得我。”金仲的口氣很輕鬆,但他的表情仍舊是嚴肅死板的。“我叫你一聲師兄,”王八說道,“可我不會任你擺布。”“你真的以為,我阻攔你趕尸,只是因為我要這個屍體回去奠魂嗎?”金仲的口氣中滿是嘲笑,可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笑容,“我只是不想讓你拿螟蛉而已。螟蛉怎么能傳給你呢?師叔馬上三十六了,不傳給你,就只有我有資格。”金仲的意思很明白,他是為了當詭道的傳人,才想方設法給我們下絆子。王八不做聲了。金仲嘿嘿笑了兩聲,周圍就有了動靜。我向四周張望,看見那漫山遍野的屍體開始活動起來,頭頂着鬼火,身體扭動,看着我們躍躍欲試。我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幻覺,肯定是羅師父施展的幻覺。“我開始以為是你,羅掰掰跟我說了你的,我以為師叔會找你。那樣的話,我還服氣一點。可是”金仲扭了扭脖子,“你這么怕鬼

七個滴滴世界 2019-11-28 19:37

,不答應進詭道,還真是對的。”金仲哈哈地笑起來,臉上的表情還是僵硬的,“羅掰掰現在在榔坪,不在這裡,對付你們,我一個人就夠了。”“你不願意進詭道,可是也不能便宜他呀。”金仲朝我瞪了瞪眼睛,“他有什么資格?”我腦袋裡的所有思維好像在一瞬間波動一下,和金仲的思維重疊了。我們腦袋裡的想法瞬間交融,信息互相交換了。我明白金仲的意思了,的確,從生理上講,我和金仲是一路人。我們都具備不同常人的本領,這個本領是與生俱來的。王八窮其一生,都學不會的。我和金仲都能夠通過某些說不明白的方式,探察旁人的感覺和思維。這不是法術,這是天生的本領。怪不得趙一二被我拒絕之后非常惱火。王八的確不是詭道傳人的最佳人選。我現在心裡一團亂麻,不知所措。我斜眼看着四周,那些屍體被金仲不知道用什么法術喚醒,正慢慢向我們移動過來,隱隱形成個圈子,已經把我們圍在中間了。王八站着沒動,“我不管這么多,師父找我,就是對的。你沒資格說三道四,更不能阻攔我。”“你手上拿着螟蛉嗎?沒有就別用這個口氣跟我說話。”金仲說道,“師叔還沒正式收你呢?你還不是我們詭道的人。”王八說話的速度很慢,但堅定得很:“那又怎么樣,你以為用這些招數對付我,我就會聽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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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的神通就罷了,為什么還要找你?他寧可傳給你,都不給我,不就是看不起我們長房嗎?師叔平時都是擺出公正嚴明的模樣,可是還不是為了和我師父之間的私仇,不把螟蛉給我!”王八甩開我的手,“你真的幫我把韓師父給收拾了?”金仲說道:“我犯得着騙你么?你可以自己看仔細點。”王八把手上的斷指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斷指的指甲很長,尖尖的,裡面全是黑色的污垢。斷面的血已經幹了,斷指的皮肉乾枯收縮,伸出一小截指骨,指骨的斷處很平整,可以想象,韓豁子是自己把指頭放平了,讓人斬斷的,也許就是他自己動的手。王八愣愣地看着斷指上的玉扳指,不停地在眨眼睛。“謝謝你。”王八對金仲說道。我心裡一陣舒坦,王八終于肯放棄了。金仲的確聰明,他知道王八學道是因為當年韓豁子燒死了王八的玩伴浮萍。他專門替王八解決了這個事情,好讓王八沒什么留戀。金仲很開心了,雖然他不笑,但從眼光里能看出來。我對金仲不再恐懼,因為剛才的記憶交換,我們都打探到了對方痛苦的童年經歷。我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他在告訴我,走這條路,必定要付出一些代價,他從出生開始就為此付出代價了,他甚至對我的選擇表示羨慕。我明白了金仲為何對螟蛉如此志在必得。王八也應該安心了。我們把屍體就交給金仲吧,我心想,走吧,走吧,我回去找曾婷,王八回去找董玲,平平安安地過一生,風平浪靜的多好。王八站了半天,好久都沒說話,可說出來的話,讓我心灰意冷。“不行!”王八決絕地說道。我恨不得一拳把王八打到地下。金仲估計和我一般的想法。王八說道:“你做事太狠了,太絕了。螟蛉不能給你,師父是對的。”金仲說道:“你怪我做事太狠是不是?你怪我把邱升一家整得很慘是不是?你怪我拉這個屍體去奠基是不是?哈哈”金仲大笑起來。“難道我說錯了嗎?”“哈哈”金仲笑得喘不過氣來,“虧你還要進詭道,你知道我們詭道到底是幹什麼的嗎?”王八冷冷說道:“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就得阻止。”金仲聽到這裡,聲音低沉下來,“你知道我們詭道是道家的哪一派分支嗎?師叔還沒跟你說過?哦,他當然不會說,他跟你想的一樣,滿腦子的萬物滋養,扶弱鋤強。”“這有什么錯嗎?”王八喊道。“當然錯了。”金仲說道,“天生四季,發陳蕃秀容平閉藏,有生就有死,有生茂就有肅殺。我們詭道,就是屬于肅殺一派,師叔怎么能夠違抗?至于你哼哼,你還是做你的律師去吧。”我拉着王八說道:“他好像說得有道理,我們還是走吧。”“不行!”王八說道,“師兄,你以為把韓師父廢了,我就會承你的情是不是?錯了,我答應過師父,學手藝,絕不為私仇。我相信師父,上天有好生之德,隨意傷人性命絕對是錯的。”金仲看了王八好久,才說道:“若是趙一二說的是錯的呢?”“我相信他,絕不信你!”王八的聲音很大。金仲把臉朝向我:“你呢?”我說道:“你說得的確有道理,可是他是我兄弟,我不能丟下他。”金仲把手上燈籠遠遠拋開,“好吧,我也不多為難你們,你們如果能過這關,便是你們的造化。但是我告訴你們,我會和羅掰掰在榔坪等着你們。希望你們過得來。”金仲轉身就走,不大一會兒就消失在黑夜裡。我看着金仲走遠,心裡竟然有點懊喪,為什么王八沒聽他的勸告?看着王八現在一臉的平靜,不知道他聽進去金仲的話沒有。我看見四周的鬼火變得多起來,可光線仍舊是昏暗的,並不因為鬼火聚集而增強。屍體越來越近。“你閉上眼睛。”王八說道。我照做了。接着,我聽見王八一聲大吼:“臨兵斗者,俱在之前”我睜開眼睛,看見所有的鬼都站立不動,靜靜地站着。王八的一個手臂朝天指着,兩指併攏,捏了個劍訣。王八的身體在不停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用力太猛,那是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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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的前兆。這些殘破的屍體站立了一會兒,又繼續向我們慢慢走過來。後面走得快的踩踏着前面的屍體,一步又一步地逼近我們。王八轉過身,對我說道:“瘋子,我沒辦法了。”有的屍體已經走到我們的跟前,開始用腐爛的手指抓我們。我和王八不停地去踢,可是沒有用,更多的屍體扑上來。我對王八說道:“你剛才說的什么?教我說一遍。”王八看了看我,遲疑說道:“你願意”“不願意又能怎樣?”我大聲罵道:“難道被這些鬼東西扯到墳墓里去嗎?”“好吧,”王八嘆了口氣,“我說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前有黃神。”“前有黃神。”“后有越章。”“后有越章。”“神師殺伐。”“神師殺伐。”“何鬼敢當。”“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霎時黑暗中一聲尖嘯,陰風慘慘,無數快速移動的靈魂,在四周飛速轉動。所有屍體都快速往四下散去,回到自己的墳墓。這個山坳又變得安靜起來。除了風聲什么都聽不見,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一片黑暗。我拾起被金仲丟掉的燈籠,用打火機給點燃了,然后對王八說道,“我們走吧。”“走什么走?”王八沮喪地說道:“屍體不見了。”“不見了是好事啊。”我還沒醒悟過來。可看着王八苦着的臉,突然意識到,王八說的屍體,是我們從宜昌一路背過來的那個叫根伢子的屍體,他現在不見了。“快找!”王八大喊。“怎么找?”我慌張地問道。“他現在跟着那些屍體回墳了,我們要把他拉回來。”“可是他在哪個墳墓里啊?”我喊道,“乾脆算了吧,我們找不到了,回去吧。”王八說道:“瘋子,相信我,不能讓姓金的贏。”“我真的不想再跟你摻和這些事情了。我們放棄吧。”我求着王八,“你沒那個本事的,金仲才有。你一點異于常人的能力都不具備,不合適的。”王八走到我面前,用雙手按住我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道:“不見得,師父天生也沒有這個能力。可他行,我也能行。”“金仲都說了,趙先生是個例外!是他師父糊塗了。”我說道,“再說,你能和趙先生比嗎?”“我當然不能跟師父比,但是,”王八沉穩地說道,“既然已經有一次例外了,不妨再來一次。”我知道我勸說不了王八了,便對他說道:“你什么時候吃了秤砣啊?”“什么,你說什么?”王八愣了一會兒才知道我在挖苦他。我下定決心,這是我最后一次幫王八了。王八的本事已經很高強,今後也沒必要找我幫忙。我問他:“你告訴我怎么找屍體。”王八說道:“我們挨個墳墓去找,屍體剛回去,土還沒有閉攏。”“挨個挨個去挖墳?等找出來,估計一個月后了。”我指着漫山遍野的墳墓。雖然看不清楚,但我們能清晰地感覺到墳墓的各個方位。“不用這么麻煩,”王八解釋,“我們趕的那個屍體,叫根伢子,他姓黃。現在他肯定鑽了個黃姓墓碑的墳墓,我們去找出墓碑上有黃姓的就行。”“好吧。”看來也只能這樣了。“我去找公路靠上山坡的墳墓,你找公路靠下山坡的墳墓。”王八說道。“喂喂,難道我們不在一起找?”“沒時間耽誤了。”王八邊走邊說,“快點去呀。”我恨不得破口大罵自己,跟着王八摻和這個事情幹嗎?一時的義氣在巨大的恐懼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我現在非常後侮了。王八竟然要我一個人在遍布墳墓的山坡上去挨個挨個地看墓碑。而且這些墳墓的主人,剛剛還從土裡面爬出來過,凶惡無比。我躲都來不及,卻還要重新去找上門。“神師殺伐神師殺伐”我努力去回想剛才王八教我的咒語。“別念咒!”王八在遠處喊道,“你念咒,就找不到啦。”我已經看不見王八了,王八的身影湮沒在無盡的黑暗裡。我朝着王八說話的方位吐了一口唾沫,“媽的!”我慢慢地往公路旁走去,用手抓着枯草,腳探到山坡上,手好冷,枯草上全是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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