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 地球末世戰 The End Of The World 第三部 【 Sep 13, 2021 已完結 】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1 02:11

[b]「即使魔鬼離開了,還可以帶著七個比他更惡的魔鬼再回來。現在是你們的時候,是黑暗的權勢!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鬼!」




《 序幕 》


【 1935年 羅馬尼亞某村莊 】


< 1 >[/b]


   尼古拉•哥白尼的嫲嫲跨過牆上的洞,碎石在她腳下嘎吱作響,她第一次看到地下室時,還嫌空間太小,如今這牆後的空間無可挑剔,它的長度與整棟屋子相當,還可能更廣。[b]不知道這裡是何時用磚封起來的?這些羊皮紙卷看起來很古老,應該是最早的時代放在這裡,但為什麼?[/b]

   嫲嫲看了眼釘在牆上的幾張紙,上面繪著圖表、黑色圓形和潦草難辨的文字,但她並未停下來檢視,只想趕緊把小尼古拉帶離地下室,回到地上。

   尼古拉依舊面向牆壁,似乎沒有察覺嫲嫲接近,她希望他只是嚇到了,不然其他可能的原因都具有可怕的意涵。

   「尼古拉,」她低聲溫柔地呼喚著,兩人之間只有幾步的距離,他依舊沒有回頭。「先冷靜一下,你說這裡能影響你,比方讓你覺得……呃,生氣、負面思考,或者想做出什麼不好的事,」她清清喉嚨。「要記得,那都是受到外物的影響。跟我出去吧,我愛你,尼古拉,我不希望你發生任何事。」

   「愛。」尼古拉說話帶著奇特的口音,嫲嫲不太確定是哪個年代。尼古拉終於轉身面向嫲嫲,臉上的笑容讓她僵立當場。「妳以為愛就能救妳嗎?妳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對妳比較仁慈嗎?」

   [b]這不是尼古拉。[/b]

   儘管仍是她心愛的稜角分明且俊俏的臉龐,同樣如天空般湛藍的眼眸、他最愛親吻的額頭、曾以手指描繪的挺拔鼻梁,和總是帶著幽默而非陰晴不定的濃眉,但那表情不屬於尼古拉,他漂亮好看的臉帶著嚇人的傲慢、自滿與惡意。

   尼古拉從地上拿起了某樣東西,嫲嫲嚇得全身寒毛直豎,開始往後退。她開口說話,但聲音沙啞不成句,於是她嚥了口口水再試了一次。「該隱,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不肯離開?」

   「哈!」那笑聲裡不帶笑意。尼古拉,或者該說佔據了尼古拉身體的那個邪靈,朝嫲嫲走來,縮短了她刻意保持距離。「妳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無知,孩子,別掙扎,我會讓妳死得很痛快的。」

   尼古拉舉起斧頭,一把巨大、老舊、看起來很嚇人的斧頭,木質把手泛黑,鐵色斧刃鋒利。這斧頭不算小,但瘦小的尼古拉拿起來很輕鬆,戲耍般地朝嫲嫲揮舞著。

   嫲嫲往後跳,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了斧刃,一陣風劃過手臂,發出沉重的咻咻聲。尼古拉暫停不過片刻,又把斧頭舉起,比嫲嫲預期更快速地發動下一輪攻擊。

   嫲嫲迅速低頭,感覺斧頭削過她的頭髮。我已年邁,打不過他,[b]我得離開這裡,拉開彼此的距離,回喬治•安奈斯可神父那邊,希望他已經醒了,也許他知道該怎麼辦。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尼古拉回來,一定要有![/b]

[[i] 本帖最後由 天使長米迦勒 於 2021-9-13 12:31 AM 編輯 [/i]]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2 02:18

[b]< 2 >[/b]

   嫲嫲轉身正要爬過牆上那個洞,突然一聲轟隆彷彿預警,不過短短一秒,一塊大石崩塌下來,封住了洞口。石塊撞擊地面的衝擊力讓嫲嫲劇烈搖晃,失去平衡地跌倒在地,被周圍飛揚四散的塵土嗆得咳嗽。她翻過身,抓起火把照著塵埃密布的灰石雲霧,辨認出尼古拉的黑色輪廓正逐步進逼,手上拿著斧頭。

   唯一的出口沒了,尼古拉或許可以搬動那個石塊,但嫲嫲不可能辦到。兩人被困在只能彼此對舞的情境裡,她想不出除了死亡以外的結局。

   尼古拉逼近到斧頭的砍殺範圍內,嫲嫲躲到一旁,火把的光束隨著她的手顫抖,照出尼古拉臉上閃亮的汗珠,嫲嫲不禁躊躇起來。

   [b]那斧頭確實很重,不過才揮兩下應該不會讓他那麼累,不可能。[/b]

   「尼古拉,」嫲嫲邊繞著圈躲開那緩步靠近的男子,邊試著保持聲音平穩。「你還在嗎?可以聽見我說話嗎?你要抵抗他,寶貝,快想想我有多愛你。」

   尼古拉打了個冷顫,一滴汗珠滑落臉頰,但他沒有停止前進。這人性化的反應給了嫲嫲一絲希望,但也帶來深沉的恐懼。[b]如果該隱贏了,如果他殺了我,尼古拉會崩潰的,我不能讓他遭遇這種事。[/b]

   嫲嫲碰到一堵牆,口袋裡有什麼東西壓著她的腿,她倒抽一口氣,儘管很愚蠢、很像病急亂投醫,但她得抓住這絲希望。嫲嫲從口袋掏出那堆鼠尾草。

   尼古拉就在等待這一刻,趁嫲嫲分心的瞬間,他衝向前,移動的速度超乎想像,嫲嫲這次來不及完全躲過他的斧頭,利刃劃過她肩膀下方的手臂。所幸這一擊僅是劃過表皮,沒有砍得很深,還不至於讓嫲嫲倒下,但那痛楚難以忍受,嫲嫲尖叫著丟下火把,整個人向後仰。尼古拉再次舉起斧頭,準備給予致命的一擊。

   [b]沒時間細想了。[/b]嫲嫲把鼠尾草塞進嘴裡,神父說過燃燒鼠尾草的煙霧和氣味可以減弱和驅散鬼魂的力量,嫲嫲沒有時間點燃鼠尾草,只能用其他方法替代,她死命地在嘴裡嚼碎這堆葉子,整個人撲向尼古拉。

   跟他靠得那麼近是很冒險的事,但至少他沒辦法拿斧頭往自己身上砸。嫲嫲盡可能地靠近尼古拉,將自己貼近他胸前,盯著他眼裡的憤怒和惡意,將嘴裡嚼碎的葉子吐到他臉上。

   尼古拉怒吼著慌忙後退,他用手抹著臉,想要揮掉那些植物碎屑,結果癱倒在地上。

   嫲嫲往後靠著牆,手臂傷口的劇烈疼痛讓她眼神渙散,她可以感覺到熱燙的鮮血從手臂往下流到手肘。她知道自己應該要在傷口上施壓好減緩出血,但又怕碰觸傷口會痛到昏厥。

   掉在地上的火把照亮了房間的左半側,嫲嫲看見尼古拉蜷縮在地上,猛搖著頭,他的臉上浮現兩種不同人格,一個是憤怒、兇狠的該隱,一個是她的尼古拉,狂亂、迫切地掙扎著,想拿回身體的主導權。

   「尼古拉,對抗他。」嫲嫲的聲音破碎難辨,但卻讓尼古拉的肩膀抖動了一下。「別讓該隱贏了。」

   「不是……」尼古拉喘著氣,強迫自己的身體往後退,面部因掙扎而扭曲。他從緊咬的牙關中吐出一句,「不是、該隱……」

   [b]不是該隱?[/b]疼痛、恐懼和驚訝讓嫲嫲的腦袋一時轉不過來。[b]他是說他不會讓該隱贏嗎?不,等等。[/b]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3 03:01

[b]< 3 >[/b]

   尼古拉的手拍了拍他的外套口袋,然後又開始扭動,瞪大了雙眼彷彿被刀子穿過身體,他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叫聲,最後癱軟在地。

   嫲嫲緊靠著牆,看著尼古拉靜止的身軀,幾乎不敢呼吸。他躺在那裡好一陣子動也不動,就在嫲嫲不禁擔心他是不是死了的時候,他的手動了動,回到蹲伏的姿態。

   「尼古拉?」她小聲叫喚。

   他站起身,轉身看著她;那不是尼古拉。

   也不是該隱。

   嫲嫲望著那張如此讓她疼愛又如此令人厭惡的臉,想通了所有線索。該隱並非主宰這裡的邪靈,他不過是真正主人的傀儡,這就是為什麼神父無法驅逐他。

   神父感應控制這裡的邪靈時,形容那是一條“古蛇”。

   真相如此明顯,嫲嫲真想狠揍自己一拳,居然沒早點想通。[b]撒旦在人間戰場上和上帝一爭高低,悖逆之心產生各種邪惡的念頭,語言,行動,造就了人世間各種邪靈肆虐,反之,邪靈又侵蝕人心,繼續讓人類墮落。這種交互作用最終讓一切的邪惡脫離了人心,脫離了實體,成為了跟上帝類似的,可以是任何型態的撒旦。至此,從人心觸發的悖逆上升到跟上帝對立的地位,撒旦,才有了自己的地盤——地獄。[/b]

   她想吐,持續失血讓她越來越虛弱,整晚爆發的腎上腺素也開始消退,而只要撒旦繼續附身在尼古拉身上,就會更加強壯、動作更加迅速。

  尼古拉,記著:「清醒守望」,嫲嫲說:「穿戴上帝所賜的全副盔甲,好叫你們能站穩,可以抵抗魔鬼[和他手下邪靈]的奸計。」

   嫲嫲禱告:「凡從神生的,必不犯罪,從神生的,必保守自己,那惡者也就無法害他。主又賜給信祂的人得永生;他們永不滅亡,誰也不能從主手裡把他們奪去。」

   在末世的末世,魔鬼撒旦知道時日無多,牠知道火湖之死就是牠永遠痛苦的命運,所以牠要趁耶穌回來之先,傾全力去破壞神國度的事。

   「尼古拉,你是被揀選的人,你必曉得真理,真理必叫你們得以自由。」嫲嫲喊道。

   既然現在弄清楚了邪靈的身分,她有個孤注一擲的計畫。尼古拉現在沒有拿著斧頭,而且腳步不穩,嫲嫲知道他很快就會恢復力氣,於是她奔向那個男人,祈禱自己能夠喚醒他……

[[i] 本帖最後由 天使長米迦勒 於 2020-7-3 03:05 AM 編輯 [/i]]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4 02:40

[b]《 CHAPTER ONE 》

【 荊棘之路 】


< 1 >

【 深水埗鴨寮街 香港人典當質借中心 】[/b]


   鏡子承載了太多壞消息,尼古拉•哥白尼心裡想著。他站在浴室鏡子前,牆上的日光燈罩呈淡綠色。老人凝望著一面更老的鏡子,經年累月下來鏡緣都黑了,侵蝕的痕跡很接近鏡面中央,靠近他的映像,靠近他。

   你很快就會死了。

   銀底玻璃鏡就告訴他這些。他曾經多次走在鬼門關前,也有過更糟的情況,但這次不一樣。他在鏡像中看到死亡無可避免了。不過,尼古拉在這面老舊的鏡子裡看到真相時竟感到寬慰。鏡子很誠實純粹,是件傑作,製於十九、二十世紀之交,沉甸甸的,很有分量,粗繩將這面鏡子繫在牆上,讓它稍離壁磚往前傾。這空間裡,牆上、地上、櫃子上總計約有八十面銀底鏡,佈滿了他的生活區。他不由自主地一直收集鏡子。就像穿越沙漠的人知道水的珍貴,尼古拉也發現自己有購買銀底玻璃鏡的強迫症——尤其是可攜帶的小鏡。

   不過,他對鏡子的依賴沒那麼單純,他還眷戀著那種古舊的質感。

   其實一般人的迷思錯了,吸血鬼照鏡子時也會成像。在現代量產的鏡子前,他們的鏡像就和我們肉眼所見的形象一致。但在銀底玻璃鏡前,他們的映像會扭曲變形、震動、霧化。銀製品的物理特質會讓這些遭病毒侵入的暴戾怪獸看起來有視覺的變化——就像一道警訊。有點像白雪公主故事裡的魔鏡,銀底玻璃鏡絕不說謊。

   因此,尼古拉看著鏡中自己的臉(鏡子一邊是厚重的陶瓷洗手台,另一邊的櫃子裡存放了他的痱子粉、藥膏、關節炎軟膏,還有祛濕除毒活絡油,他的手指因傷畸型所以需要這些藥品來舒緩疼痛),認真地端詳著自己的臉龐。

   此刻,他正視著自己逐漸衰退的力量。他認知到他的身體不過就是……一具身體。年老力衰,行將就木。蒼老到他不確定自己如果被邪靈攻擊後能不能熬過入侵的劇痛,不是每個人都能熬得過。

   他臉上深刻的皺紋就像指紋,時間在他的五官上烙下了無法磨滅的指印。他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雙眼看起來又小又乾,像象牙一樣黃。面白如紙,髮絲貼在頭皮上就如銀白色的芒草在暴風雨之後緊壓著地面。

   篤——篤——篤……

   他聽到死亡的呼喚,他聽到拐杖聲,他的心跳聲。

   他看著自己變形的雙掌。他靠堅強的意志力才得以握住拐杖內銀劍的劍柄,而做其他事時幾乎都很笨拙遲緩。

   長久以來對抗撒旦讓他元氣大傷。撒旦比尼古拉印象中、計劃中還要強悍。到頭來,還是無法消滅他。

   尼古拉還能做什麼?要放棄嗎?

   他永不放棄。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5 03:37

[b]< 2 >[/b]

   尼古拉的心臟又開始狂跳了,只不過是因為想到撒旦、該隱。不規則的脈搏、漏拍的心跳,蹣跚踉蹌。彷彿有個不耐煩的孩子住在他體內,想要往前奔、往前奔。

   篤——篤——篤……

   心跳聲被一陣低鳴壓過去。

   尼古拉太瞭解了:這是昏迷的序曲,昏過去之後就等著在急症室裡醒過來,如果外面還有正常運作的醫院的話……

   他伸出僵硬的手指,從盒子裡掏出一顆白色藥丸。硝化甘油可以預防心絞痛,藉由舒張動脈、血管來增加血液及氧氣的供應量。他把硝化甘油吞下錠放在乾燥的舌頭下,任它溶解。

   馬上就有刺刺的感覺、甜甜的味道。幾分鐘之內,心臟的低鳴就消失了。

   藥效迅速的硝化甘油讓他安心了下來。各種惋惜和指責都於事無補,徒然耗費腦力罷了。

   他人在這裡。他選擇定居的香港需要他,這座城市從中心開始瓦解了。

   國泰航空二五四客機降落在赤鱲角機場至今已有一段時間;該隱抵達香港至今已有一段時間;惡疫擴散至今已有一段時間。尼古拉從第一則新聞報導開始就預見了這個情況,就像你在電話不該響的時候聽到鈴聲,憑直覺就知道這是親人往生的通知,就是那麼篤定。死亡航班的新聞攫取了全香港的注意力。那架飛機在安全降落後沒幾分鐘就完全失去電力,在失去照明的情況下靜坐在滑行道上。衞生防護中心人員穿著隔離裝登上飛機,發現所有乘客和機組人員都死了,只剩幾名「生還者」。那幾個生還者根本一點都不平安,該隱讓他們的症狀變得更嚴重。在有錢有權的李嘉義安排下,墜落天使紛紛抵達香港。李嘉義垂垂老矣,不過他不願死亡,所以選擇用地球上全人類的命運去換得不朽之身。病毒潛伏一日之後,便在班機罹難者的屍體內甦醒。逃出殮房,帶著惡疫散播至香港的各個角落。

   尼古拉知道禍疫嚴重的程度,但世人只知迴避恐怖的真相。國泰航空二五四班機的意外發生後,又有一班客機在美國紐約甘迺迪國際機場降落後,完全失電停在滑行道上,登機門前。法國巴黎奧利機場,法國航空公司的噴射客機抵達時已全機罹難。東京成田國際機場,德國慕尼黑國際機場也相繼傳出死亡航班的意外。甚至連安全著稱的以色列特拉維夫國際機場也發現一架毫無照明的客機停在停機坪上,反恐突擊隊全副武裝登機後發現兩百一十八名乘客全無生命跡象或任何反應。但沒有任何一個機場發佈警訊全面搜索貨物裝卸區,或徹底銷毀飛機。一切發生得太快,各國處理的原則都是不信任與懷疑。

   還沒完,飛行事件接二連三地傳來。西班牙馬德里、中國北京、波蘭華沙、俄羅斯莫斯科、巴西首都巴西利亞、紐西蘭奧克蘭、挪威奧斯陸、保加利亞索菲亞、瑞典斯德哥爾摩、冰島雷克雅維克、印尼雅加達、印度新德里。有些戰事頻繁、草木皆兵的國家做出正確的判斷,立刻隔離機場,由軍隊封鎖死亡班機,不過……尼古拉忍不住推測這些航班登陸的消息是該隱分散注意力的戰術,也是散播病源的做法。只有時間能證明他的推斷是否正確——儘管時間其實已經不多了。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6 02:46

[b]< 3 >[/b]

   目前非洲正發生新型病毒大流行,該隱已經開始第二階段。活死人在日落時暴起攻擊,新聞報導解釋為市區發生多起「暴動」,這個說法也對了一部分……白天公然搶劫與破壞公物的情況越來越猖獗,但卻沒人發現這種活動在夜晚更為活躍。

   這種失序的狀況全港各地都有,所以本港基礎建設開始崩解了。食品物流機制被破壞,貨運速度大減。曠職曠課的人數暴增,可用人力下降,各地大規模停電後也沒有辦法維修。警察、消防人員疲於奔命仍無法即時處理案件,治安敗壞、火警四起。

   尼古拉看著自己的臉,希望能捕捉到體內那年輕的光采,或是赤子的情懷。他想到年幼的黎子峯就在梵蒂岡。不知怎的,這風燭殘年的老人竟然對那男孩感到很抱歉——他才十二歲,但童年已經接近尾聲了。他從天堂摔了下來,從此與母親流落異地。

   尼古拉往外走,到臥室裡更衣的地方,摸索到椅子旁。他坐下來,一手摀著臉,等這種暈頭轉向的感覺慢慢退卻。

   大悲大痛之後,孤立無援的感覺隨之而來,將他包圍。他念起離世多年的嫲嫲。他沒能擁有她的照片,而她在他記憶中的模樣已越來越模糊了。他見過至善,也見過極惡。他目睹了上一世紀最鼎盛與最敗壞的景象,他都熬過來了。現在他要見證這世界的末日。

   他想到了黎健的前妻傅嘉慧,尼古拉只見過她的一面。他能體會黎健的慟,能體會這世界的痛。

   聽到外頭又傳出汽車相撞的聲音。遠方的槍聲、警報器的聲響不曾間斷(有汽車警報器或大樓警報),但都無人回應。劃破夜晚的尖叫聲是人性最後的呼喊,盜匪只奪走財物——邪靈則奪走他們的靈魂。

   他們的目標不是人類的身外之物,而是人類的身軀。

   他放下手,擱在床邊小桌上的型錄。香港蘇富比拍賣會的目錄。這不是巧合,沒有任何事是巧合:最近的日蝕、海外的軍事衝突、經濟蕭條、貿易戰、新型病毒、瘟疫都不是巧合。我們就像骨牌一步一步崩倒。

   然後拿起拍賣目錄,翻到那一頁。那一面沒有附圖,只列了一本古籍:


   《死海古卷》(Dead Sea Scrolls):所發現最古老《聖經》書卷。專家初步對它進行化驗和分析後,推斷其歷史可追溯至公元6世紀,即距今大約1500年。
猶太教教士Obbink翻譯。手抄完裝本,可預約鑑賞。估計市值兩千五百萬至四千五百萬美元。

[[i] 本帖最後由 天使長米迦勒 於 2020-7-6 03:10 AM 編輯 [/i]]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7 03:32

[b]< 4 >[/b]


   這古卷(不是複本、不是照片)對於瞭解敵人、暸解該隱、撒旦至關重要,知己知彼方能殲敵勝戰。

   死海古卷是現存最古老的希伯來聖經抄本。在發現它們之前,人們所擁有最古老的聖經版本比死海古卷晚了一千年,被找到時隱身在埃及開羅的一間猶太教堂後方的房間裡。其他古卷則包含了基本的宗教文件和一支猶太啟示教派的文字,人們可能是聖經文本的作者,但也可能不然。

   這些古卷中最古老的可追朔至公元前第三世紀,最晚近者則為公元一世紀。它們的所在地是死海西岸邊的懸崖洞穴裡,位於今天的以色列境內,最有可能是在公元六六至七O年對抗羅馬的第一次猶太叛變期間遭人藏匿在這裡的。

   雖然關於古卷仍有許多爭論,但多數的學者都同意一項可分為兩部分的理論:第一,那些古卷隸屬於附近名為昆蘭(Qumran)的聚落的圖書館;第二,昆蘭的居民將卷軸隱藏在洞穴裡,預計在叛亂結束、羅馬人離開後再取回。然而,叛亂被平定,聚落遭荒廢,而居民們也從未為了卷軸歸返。

   人們無法確定昆蘭的居民是何方神聖。多數學者認為可能是天使。天使在神的溝通工作上扮演著奇妙又獨一無二的角色,但他們的工作是與神其他說話的方式交織在一起。人們擁有的<死海古卷>書卷,便可以充分說明這一點:聖經告訴人們,神向耶穌顯明了這古卷的信息,然後,耶穌再把它顯明給人類使者,這祂是透過一個天使來完成。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在戰場上,指揮員只有在深入了解敵人的基礎上才能有可能取得勝利。如果他只準備好從陸地上發動進攻卻忽略了敵人從空中或是從海上的襲擊,那麼他無疑是在走向失敗;如果他只考慮從陸上和海上攻擊敵人,卻忘了敵人或許會從空中來打擊他,那麼整場戰役也會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

   同樣,除非知道那毀滅人們靈魂的敵人是誰,明白他的處事原則,他做事情的方法,迷惑的方式,否則沒有人能勝得過他。今天,人們很少聽到關於撒旦的事情,結果雖然很多認識到撒旦的存在以及撒旦就是那毀壞他們靈魂的人,卻都沒有做好充分準備去迎接撒旦的挑戰。結果,在同他的爭戰中人們就失利了。

   死海古卷目前已經發現超過九百卷,第一批卷軸是三名貝都因少年在一九四七年找到的。而現在,它就在這裡,在香港。

   但兩千五百萬美金?四千五百萬美金?不可能籌到那麼多錢。一定有其他辦法……

   尼古拉完全不敢和別人提起的最深沉的恐懼就是:這場多年前就開始的戰爭可能勝敗已定了。這只是收尾,人類君王已經被將軍了,只是戰敗的一方固執地要把殘局走完罷了。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8 03:33

[b]< 5 >

【 晨邊高地 】[/b]

   喬寶寶從前一晚開始就一直逃,手銬害他沒辦法在街道上自由移動:他找到了一件舊襯衫,也發現自己前臂上有傷口,就算他假裝交叉著手臂在走路也沒辦法瞞過太多人。他從後門溜進一間電影院,在黑暗中補個眠。他想到九龍一間熟識的拆車場,還大老遠跑過去,結果卻發現車場沒人。門沒鎖,只是空蕩蕩的。他東翻西找合適的工具,想要剪開兩隻手腕之間的鐵鍊。他還開了一把電鋸,用老虎鉗固定住,只是差點把自己的手腕給鋸掉。他靠一隻手根本什麼都不能做,只好負氣離開。

   他一直想到他兄弟,可是又沒辦法找到能信任的人。這幾條街很奇怪——很平靜。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也知道,等太陽開始下沉,他的時間和選擇就不多了。

   這時回家太危險,但他一整天都沒看到幾個警察。他用襯衫把手銬纏起來,想盡量讓這一大球看起來自然一點。接著,他就爬上了樓梯。

   他走了五層樓,一上樓就沿著走廊走下去,路上都沒看到任何人。他在門口豎起耳朵,電視開著,跟平常一樣。

   他知道門鈴壞了,所以他敲門。他等了一會兒又再敲一下。

   「媽。」他低聲喊著。「媽,快來開門。」

   他聽到有人拉開門鎖上的鍊條,把門閂往內拉。

   等了一下,可是門都沒有開,所以他拿掉手銬上那一大團衣服,自己轉了門把。

   喬媽媽遠遠站在角落裡,沙發的左邊。窗簾全部都拉上了,廚房裡雪櫃的門開著。

   她什麼都沒說,就只是盯著寶寶。

   寶寶開始進入狀況了,他仔細看著媽媽,但她根本就沒發現寶寶在打量自己。寶寶還看到媽媽的雙眼發黑,臉部僵直。

   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已經入夜了。遠方有火災,濃煙竄入空中。

   寶寶轉頭看著媽媽。他想哭,可是流不出眼淚,只有一聲嘆息,輕柔低沉的啜泣。接著,他媽媽低聲嚎叫,朝他撲過來。寶寶舉起手臂一擋,用手銬的鐵鍊架住他媽媽的脖子,扼著她的下顎。那位置夠高,讓她的螫針沒辦法彈出來。寶寶雙手抓住他媽媽的後腦勺,把她按在地上。吸血鬼媽媽的黑眼睛凸出來,她想張開大口,所以下顎一直拱起來,不過寶寶勒著她的咽喉,他媽媽根本無法開口。寶寶打算掐死她,可是他掐了很久,她的雙腿還是一直踢,始終沒昏倒或斷氣——寶寶這才想起吸血鬼不需要呼吸,也不會窒息而死。

   所以他抓著他媽媽的頸子,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他媽媽伸出雙手一直要抓寶寶的手臂和手掌。現在她成了吸血鬼不再是他的媽媽了,但仍是媽媽。為了不再讓她變成腐爛的魔怪,寶寶恨下著心把她的頭掄去撞牆上的鏡子,那一面老舊沉重的橢圓形玻璃鏡沒被撞破,落到地上時才碎裂。寶寶用膝蓋撞她,讓她跌在地上,然後拿起最大片的玻璃。寶寶手上的玻璃尖端抵住他媽媽後頸時,她還沒完全倒下。玻璃割斷了脊椎,劃開頸子的正面,可是沒有完全把皮膚切開,寶寶又切又割,快把他媽媽的頭切下來了——可是他忘記手中握的碎片有多尖,自己的手掌也被劃破了。碎玻璃刺進手裡痛得要命,可是他忍到把她的頭完全切下來才鬆手。

   寶寶踉蹌往後退,看著雙手鮮血淋漓的傷口,再看著自己的媽媽,屍首分離在地板上。

   ……這時他才了解這世界已經變成了什麼模樣。「媽,對不起。」他低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9 03:45

[b]< 6 >[/b]

   寶寶去水槽洗手,傷口很長,卻不深。他用濕黏的抹布按著手掌止血,然後他覺得天旋地轉,就走回自己的房間。他戴著手銬,所以甚至沒辦法換衣服。他拿一個大紙袋,塞了一些衣服進去,等能換的時候再換,然後把紙袋夾在腋下。

   他想起了那個老人,鴨寮街的當舖。

   他可以幫他,他可以幫他對抗這個妖怪。

   他離開家,到了走廊上。有些人站在走廊底端的電梯門口,寶寶低下頭,朝他們走去。

   他不想被認出來,不想應付他媽媽的鄰居朋友。

   他走到一半才發現這些人沒在動,也沒在說話。他抬起頭,看見三個人面朝他站在那裡。他發現他們的眼睛、昏黑的眼睛也都很空洞時,便停下了腳步。吸血鬼,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們開始沿著走廊朝他過來,接下來他只知道自己用上了手銬的雙拳朝他們猛搥,把他們推向牆壁,再把他們的臉壓在地上。他趁他們倒在地上的時候一直拼命踹,可是他們一直爬起來。他不讓他們任何一人有機會彈出螫針,用厚重的靴子踢破了幾個人的頭,然後衝進電梯,在他們還來不及出手時趕緊關上電梯門。

   寶寶一人站在電梯裡,調整呼吸,數著往下的樓層。他的包包壞了——包包被撕開來,他的衣服散落在走廊上。

   電梯的樓層顯示著「一樓」,叮一聲電梯開門了,寶寶維持重心低穩,準備抵禦。

   大廳空無一人,不過在門外有一個模糊的橘色光影閃過,他還聽到尖叫聲和號叫聲。他往外走到街上,看到下一個路口冒著熊熊火光,火舌已經躍上了相鄰的幾棟大樓。他看到街上有人拿著木條或其他臨時替代的工具往火堆裡衝。

   他往另一個方向看,發現有六個人形成鬆散的團體,沒有武器、慢步走來、不疾不徐。有個落單的人在街上奔跑,經過寶寶身邊時說:「喂!到處都是王八蛋!」然後那落單的人就被那六人小組撲上了。若是不知內情的人,會以為這是經典的街頭暴力、攔路搶劫,但寶寶在火光中看到了一條螫針。吸血鬼當街把人轉化為吸血鬼。

   他沒在看,便迅速沒入黑夜裡。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10 04:05

[b]< 7 >[/b]

   在鴨寮街的當舖找老頭的人幾乎把門口都擋住了。一天沒刮鬍子,他戽斗的下巴就冒出很多黑點,像抹了煤碴。

   黎健懷疑這個人。「你要找他做什麼?」

   「我發現有日蝕歇斯底里症的死人。他們不喜歡陽光,你聽得懂嗎?」

   黎健精神一振。「請問你是哪位?」

   「我姓喬。喬寶寶。你是沙士計畫裡那個衞生防護中心的人,就是惹上麻煩的那個。我在電視上看到,你是黎健嗎?」

   黎健猶豫了一下。「是。」

   「我想,我想不出來還能跟誰提這件事了,不過我在全港都看到了跡象。」

   「這不是日蝕。」黎健盯著他手銬。

   寶寶索性舉起雙手。「害怕嗎?」

   黎健說:「現在的觀念看來,你比吸血鬼可愛多了。」

  「這點我絕對同意。」寶寶朝黎健看了一眼。「那你怎麼會變成頭號公敵?」

   「因為靜默是他們的武器。」

   「但總要有人出來發聲啊。」

   「一點都沒錯。」黎健說。


   * * *


   過了不久,五個男人沿著街道朝當鋪走來,後面有一部休旅車慢慢跟著。他們都帶了武器——槍,敲打經過的每一扇門。休旅車在路口前停下來,就停在當舖門口。步行的那幾個人靠近這棟樓,用力搖著鐵門,大喊著,「開門啦!」


   全智賢博士,衞生防護中心的同事,打開了前門的門鎖。五個穿戰鬥服、防彈背心,配備突擊槍械的男人站在鐵門外低頭瞪著她。其中兩人戴了方巾,遮住臉的下半部。

   「小姐,請問屋內一切都平安嗎?」其中一人問道。

   「是啊。」智賢在他身上尋找肩章或臂章,卻什麼都沒看到。「只要鐵門不打開就沒事。」

   「我們挨家挨戶檢查,」另一人說,「清查這個路口。那邊有些事件……」 他指指汝州街,「……不過我們覺得最糟糕的是暴動事件已經從那個方向往鬧區移動了。」他意思是南昌站。

   「請問你們是……?」

   「見義勇為的市民。小姐,妳不會想要獨自在這裡的。」

   「她沒有獨居。」喬寶寶出現在她身後。他是印度裔香港人。

   那人打量著大塊頭喬寶寶的身材。「你是當舖老闆嗎?」

   「我爸是,」寶寶說,「你們看到了什麼事件?」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11 03:21

[b]< 8 >[/b]

   「我們正設法制壓那些在市區為非作歹的怪人,他們淨是看準機會興風作浪的惡徒,利用治安敗壞的情勢讓失序的情況更嚴重。」

   「你說話聽起來很像警察。」寶寶說。

   為了迴避話題,另一人說,「若您打算離開香港,最好現在就離開。路上交通壅塞,隧道也塞得很嚴重。這地方馬上就會變成廢墟。」

   另一人說,「你應該會想出來幫我們,貢獻一己之力。」

   寶寶說,「我會好好考慮。」

   「我們走吧!」在街上慢慢前行的休旅車駕駛說。

   「祝你們好運,」其中一人很不爽地說,「你們很需要運氣。」

   智賢看著他們離開,然後鎖上門,走回陰暗處。「他們走了。」她說。

   黎健一直在門邊看著,這時走了出來說,「蠢蛋。」

   「是差佬。」寶寶看著他們彎過街角。

   「你是怎麼知道的?」智賢問。

   「差佬就是那德性。」

   「還好你沒被他們看到。」智賢對黎健說。

   黎健點點頭。「為什麼沒有徽章?」

   寶寶說,「八成是剛值完班,去酒吧歡樂時光喝個幾杯後決定不要放任香港淪陷。可能老婆把家當都收拾好離開香港了,反正一時之間也沒其他事要忙,就決定出來除暴安良。警察都覺得這是他們的地盤,而且覺得自己一定對,他們的心態就和街頭幫派一樣要守住勢力範圍。」

   「其實你仔細想一想,」黎健說,「他們和我們也沒什麼不一樣。」

   智賢說,「只不過他們在巡街,但其實大揮銀劍的工作應該交給他們。」她把手放進黎健的掌中。「真希望我們有機會能警告他們。」

   「我就是想警告大家才落得變成逃犯。」黎健說。

   黎健和智賢是首批登上國泰二五四班機檢查的傳染病專家。

   他們發現乘客屍體並未自然腐壞,還有,日蝕出現時像棺材一樣的大木櫃就消失了。這兩個因素讓黎健相信他們面對的是一般醫學或科學無法解釋的傳染病危機。他在無法釋然的情況下發現事實,因此認識了當舖老闆尼古拉,也得知這場惡疫背後的恐怖真相。他急切地想警告全世界這場災難的本質……吸血鬼病毒會在大家不知不覺中在市區各角落散播,並擴散到全球,結果他和衞生防護中心鬧翻了,中心內想誣陷他謀殺,讓他無法發聲,而他從此變成了逃犯。

   他看了寶寶一眼。

   寶寶轉過身,摸摸手腕,自從他進了警察局之後就戴上手銬,後來逃亡的時候也一直戴著,再後來手銬中間的鎖鏈被尼古拉劈開,而這時他的手銬已不見了。

   尼古拉的聲音從後方的樓梯上頭傳下來。「黎健!智賢!」

   「神父,我們在下面。」智賢回他。

   「有人過來了。」他說。

   「不,我們已經打發掉他們了。守望相助的自治隊,不過武裝很齊全。」

   「我不是指人類,」尼古拉說,「惡靈就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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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米迦勒 2020-7-12 03:24

[b]《 CHAPTER TWO 》

【 變天 】


< 1 >

【 夜巡隊 】[/b]

   他們繼續朝南昌站走,那五個已卸下勤務的警員是用步行的,督察則慢慢駛著自己的座車。

   沒有警徽、沒有警車的行車錄影機,沒有檢討報告、沒有偵訊。不必理會區議員,不必理會政治風暴。

   武力就是一切,只要恢復秩序就行了。

   「傳染性群聚躁狂症,」政府是這麼稱呼的,「傳染性精神錯亂。」

   「壞人」這個老派的說法很貼切啊,這個詞有錯嗎?難道這個詞退流行了嗎?

   政府還說要部署武警?解放軍?

   至少先給我們警察一個機會吧。

   「嘿——搞什……」

   其中一人握著手臂,袖子被深深地劃了一道。

   另一發落在他們的腳上。

   「頂,現在丟石頭了啊?」

   他們檢查那幾棟樓的屋頂。

   「在那!」

   一大塊裝飾用的石雕朝他們的頭頂落下來,把他們的隊伍打散了。石雕砸在馬路邊,碎石劃傷他們的小腿。

   「在這裡面!」

   他們朝大門奔去,闖入屋內。第一個進大廈的人衝上階梯直達二樓,有個少女穿著睡衣站在走廊中間。

   「仆街,快出來!」他一邊大叫一邊從她身邊跑過,要沿著樓梯繼續往上。有人在上面騷動。警察不像軍隊還有接戰規定,或衡量兩邊武力相當才能開火反擊。他大喊著,要那人停下腳步,然後展開攻擊,開了四發才把他撂倒。

   他衝上前靠近暴徒,發現巴基斯坦裔男性胸口中了四槍,警察帶著微笑從階梯縫隙往下喊。

   「我解決了一個!」

   那巴基斯坦裔坐起來。警察往後退,他跳起來朝警察撲之前,警察又開了一槍。他捉住警察,朝他的脖子下手。

   警察轉身,他的突擊步槍橫置在兩人中間,感覺到扶手抵著臀部。

   他們一起往下墜,大大一摔。另一個警察轉過來,看到嫌犯壓在第一個警察身上,好像在咬他的脖子。他發射子彈前先抬起頭看他們是從哪裡摔下來的……然後就看到了穿睡衣的少女。

   她往下一躍,把他撞倒在地,跨在他身上,雙爪抓著他的臉和頸。

   第三名警察走到樓梯上,看到了她,也看到她身後的男子張口狂咬,一邊搏動一邊吸吮著第一名警員。

   第三名警察朝少女開槍,她往後一倒。警察拔足追那怪人,這時有隻手掃過他身後,又長又銳利的指甲劃開他的頸子,讓他整個人轉了一圈,再將他拉過去。

   一個女人急切又飢餓到發狂了,她單手拖著警察進到隔壁的公寓裡,用力甩門關起來,好在不受打擾的情況下姿意飽餐。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13 03:28

[b]不可像該隱;他是屬那惡者,殺了他的兄弟。為什麼殺了他呢?因自己的行為是惡的,兄弟的行為是善的。

   ——《約翰一書》第3章12節


< 2 >


【 該隱 —— 第一回 】[/b]


   那人的四肢又抽搐了最後一回,呼出最後一口氣,臨終前喉頭一鳴,表示該隱已經用完餐了。高聳的身影放下這具再也無法行動的裸體,和另外四個受難者一起擱在腳邊。

   他們的大腿內側軟嫩的部位都有牙齒穿刺的痕跡,就在股動脈上。大家都以為吸血鬼從頸部飲血,這觀念也沒有錯,但威猛的吸血鬼比較喜歡從右腿的股動脈下手。那個位置的血壓和血液含氧量最佳,香味更飽滿,沒有任何腥味。頸動脈的血液比較不純,有強烈的腥味。但不管以哪一種方式,該隱早就對攝取血液提不起勁了。這古老的吸血鬼在進食的時候往往不直接看著獵物的雙眼——儘管獵物在恐懼時腎上腺素激增可以讓血液更提味。

   好幾世紀以來,人類的痛楚仍能讓他精神一振:各種不同痛苦呈現的方式讓該隱樂在其中,牲口的喘息、尖叫、呼吸還是能大幅激發他的食慾。

   不過現在,尤其是像他這樣暴飲暴食之後,他只想要安靜地吃頓飯。該隱用他體內最原始的聲音,他自己原本的聲音發出呼喚。蓋過體內所有人、所有靈魂。他逕自低吟:從體內發出一種鎮定心靈的節奏,魔音穿腦,麻痺周圍的獵物,讓他們久久不能醒來,該隱才能在寂靜中進食。

   該隱想起他的弟弟亞伯:亞當和夏娃的兩個兒子——該隱和亞伯。兩兄弟長大後,該隱當了農夫,亞伯成為牧羊人。一天,兩人準備對神奉獻。於是該隱獻出了他的農作物,而亞伯則從羊群中獻出最肥的一隻和羊(頭胎公羊)。

   結果神高興地接納了亞伯的奉獻,卻對該隱的獻禮視若無睹。為何神不願意接受該隱的奉獻。神沒有解釋,讓該隱因此產生了憤怒與憎恨的情緒。於是,該隱把弟弟亞伯誘騙到田間,將他殺害。

   當然,神又立刻知道了該隱所犯的罪行。

   [b]「你兄弟亞伯在哪裡?」

   神問了該隱。該隱回答:

   「我不知道!我豈是看守我兄弟的嗎?」

   神知道該隱說謊,於是告訴該隱:

   「你兄弟的血有聲音從地裡向我哀告。」

   並且決定重罰該隱。

   「現在你必從這地受咒詛。你種地,地不再給你效力;你必流離飄蕩在地上。」[/b]

   就這樣,該隱被驅離了原地。

   那個老糊塗……月球掩日就是他們計畫的始點,明白闡釋了這個行動需要精準而神聖的幾何條件。現在,很快地,地球就要開始燃燒了……

   地上的殘餚哀鳴了起來,沒想到他竟然還未死絕。該隱低頭看著他,又驚奇又感到新鮮。該隱睥睨著腳邊的那個人,眼神中仍有痛楚與恐懼——沒想到還有點心。

   這一回,該隱放縱地大嚼鹹腥的餐後零食。在這停屍間的拱頂下,該隱將那人舉起來,小心地把他的手放在胸前,擱在那人的心口,貪婪地吞噬他體內的旋律。

   復仇,該隱喜歡人類的哀號。

   香港、非洲、歐洲、梵蒂岡……人類,毀滅吧!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14 03:00

[b]< 3 >


我就觀看,見有一匹灰色馬;騎在馬上的,名字叫做死,陰府也隨著他;有權柄賜給他們,可以用刀劍、饑荒、瘟疫(或作:死亡)、野獸,殺害地上四分之一,用刀劍、饑荒、瘟疫和地上的野獸去殺害人。

   ——《啟示錄》第6章8節


【 全度研博士 自白(一) 】[/b]


   就像暗物質以及冥王星外的Z行星,病毒一度是種無形無影的神秘事物,直到進入二十世紀許久之後,謎團方才破解。病毒會引發極端嚴重的後果,卻又無從察覺,就像中子。

   為什麼病毒這麽難以捉摸?因為病毒渺小到極點,構造簡單,卻又獨具巧思、非比尋常、經濟簡約,有時還微妙得邪門。甚至連病毒是否具有生命,這個問題都難倒專家,大家各持己見,莫衷一是。就算病毒沒有生命,最起碼它們也是根據生命原理運作的快捷式機械。它們會寄生。它們會競爭、攻擊、躲避。它們會掙扎奮鬥。病毒和所有生物一樣,都遵行相同的基本要務——生存、繁殖、讓自己的世系永續傳承——而且使用達爾文天擇原理形塑的複雜對策來落實這些事項。它們會演化。如今地球上的病毒都很能適應它們該做的事,因為唯有最適者才能生存下來。

   病毒的影響早就為人所知,遠比發現病毒本身要早上許久。天花、狂犬病以及麻疹帶來的巨大痛苦,臨床界早都耳熟能詳,數百年甚至數千年下來,我們卻始終不知道致病原是什麼。急性病患和疫病爆發是怎麼來的,這方面有各式各樣的說法——有人認為禍首是瘴氣和惡臭,或者腐敗、汙穢的事物,或者貧窮、神意、邪惡的力量。

   病毒是從哪裡跳躍過來的?它們是從本身長期逗留、安全棲居,偶爾也困陷其中的動物身上跳過來的。也就是說,這些病毒是從儲存宿主身上跳過來的。

   哪些動物是它們的儲存宿主?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深入涉足這種角色,成為跳躍侵入人類的人畜共通病毒的儲存宿主。漢他病毒(鼠疫)是從齧齒動物跨種跳躍過來的。黃熱病毒從猴子身上跳躍過來。流感病毒先從野生鳥類跨種跳躍侵入家禽體內,接著才侵染人類,有時候還中途過渡,在豬隻體內停留。 不過到現在為止,我提到的種種可怕病毒,加上我還沒有提到的其他種類,很大一部分是從蝙蝠跨種跳躍傳給我們。

   亨德拉病毒:源自蝙蝠。馬堡病毒:源自蝙蝠。SARS冠狀病毒:源自蝙蝠。蝙蝠也是病毒的主要儲存宿主之一。

   至於新型的冠狀病毒(COVID-19),對全球現今的影響也依然是未知。不過可以想見它有可能先潛伏一段漫長時期,在宿主體內緩慢偷偷複製,隨後才從它的祕密藏身處所現身,大肆破壞。

消失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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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米迦勒 2020-7-15 03:01

[b]< 4 >


【 非洲肯亞,圖爾卡納 】[/b]


   地球的另一端。

   非洲肯亞衛生部緊急行動中心,接獲圖爾卡納醫院通報疑似伊波拉病毒變異疫情,世界衛生組織及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迅速派出由全度研醫生主導的醫療團隊前往調查;而她到了當地不久,進行調查期間被青年黨擄走、並有多名醫護人員身亡。

   而到洞穴取樣本不慎失足的印度裔英國獸醫戴夫•帕托(Dev Patel),此刻驚醒過來,上半身很痛,不過腿上的感覺更奇怪,有什麼東西纏著左小腿。他躺著不敢亂動,想先確認那究竟是什麼。沒想到那玩意兒纏得更緊,簡直像個鉗子。Dev判斷它的寬度不超過一吋,但力道強勁,正逐漸切斷他的血液循環。

   他知道自己摔進坑洞,但不清楚摔了多深。周圍一片黑暗,只有遠方光點彷彿火車隧道裡的手電筒。

   腿被纏得太緊了,而且拉扯力度遠超乎想像,他整個人在岩石上滑行,最後撞上山壁。

   光線亮了些,也灑到身上。這下子Dev終於看清楚腿上是什麼:居然是繩圈箍著腿腳。

   「停!」他大叫。

   但繩子繼續拉扯,他下半身盪到半空,左腳腳踝實在被繩圈箍過頭了,疼得要命。肩膀還連在地面,不過正一點一點騰空。對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都被防護面罩擋住了!

   Dev無可奈何,明知這麼做有生命危險,但還是摘下頭罩,放聲大叫:「停呀。」

   他很倒霉,對方一聽見立刻反應了,下場就是他又重重摔到凹凸不平的石頭,渾身劇痛的Dev翻了個身,結果更加難受。他躺著心想一切不知何時結束,而且還超級想吐。所幸嘔吐感很快消褪,也漸漸聽到上頭傳來的聲音。

  「 Dr.Patel!你還好嗎?」

   「不太好……」他咕噥。

   「你說什麼?」是地陪兼口譯阿齊的聲音。

   「讓……讓我喘口氣。」Dev叫著。

   他慢慢起身坐好。先前一摔傷得不輕,感覺撞上了肋骨,全身沒一處不破皮或瘀青,不過整體而言尚無大礙,至少沒有生命危險,甚至能自己走出去。他心想自己已經極其幸運,靠身上笨重裝備減輕了不少衝擊。

   問題在於眼前的直坑少說六公尺,肋骨受傷的情況很難攀爬。幸好阿齊早就從營地調來四個人支援,通力合作將他拉了上去,只是過程很煎熬就是。

   Dev順了氣之後,慎重其事地向大家道謝。支援隊備有食物和飲水更叫他開心,吃了第一口,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餓。口糧吃完半盒,Dev才想到一件事,戴好頭罩站了起來。

   「你能走嗎?」阿齊問。

   「沒辦法破世界紀錄,但只是出去應該不成問題。」Dev說:「不過出去之前,我要先把事情做完。」

   三十分鐘後,一隻蝙蝠落在剩下的餐盒邊偷吃殘餚。他瞄準擊發,蝙蝠抖了抖就癱軟下去,麻醉成功,被Dev撈起來裝進布袋。

   「我們可以走了。」

[[i] 本帖最後由 天使長米迦勒 於 2020-7-15 04:15 AM 編輯 [/i]]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16 03:06

[b]< 5 >[/b]

   六人回到綠色螢光棒標記的區域,立刻打開無線電,試圖與留守在洞口休旅車旁的兩名肯亞士兵聯繫。阿齊說最早帶著自己和Dev過來的兩個士兵,居然開著第一輛車跑掉了。

   「他們成了逃兵,」阿齊補充:「不過人家也有妻小,大概很擔心會感染病毒。」

   好不容易取得聯繫,卻發現令人不安的消息。抵達洞窟以後,他們向村落旁的營地回報,卻沒人應答。

   Dev立刻憂心起凱亞•絲柯黛蘭莉歐(Kaya Scodelario)的安危,想起女孩早上寧靜的睡姿。儘管他的肋骨和兩腿還很疼痛,但仍加快了腳步,五個非洲人隨即跟上,不到十五分鐘就走出洞穴。

   Dev取下頭罩說:「我們趕路回去。」

   車速飆得極快,Dev在後座緊抓車頂手把,咬牙苦撐。

   頭燈照亮營地同時,駕駛用力踩下剎車,車輛捲起一陣沙塵,鬼魅似地飄向前方。塵埃落定後,Dev最大的恐懼得到證實:營地已空無一人。他原本還期望只是設備損壞。

   眾人下了車。阿齊致電衛生部報告現況,一名士兵也聯絡了喬莫•肯亞塔國際機場的指揮中心。含Dev在內的其餘幾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軍人都拿出半自動步槍,手指搭著扳機。

   據點一片狼藉,慘不忍睹,到處都是屍體橫陳,有肯亞士兵、世衛組織與美國疾控中心的人,也有肯亞衛生部員工。攻擊營地的人不留活口,但Dev找不到Kaya。如果她奇跡生還,可能也不敢隨便出聲。

   他們散開來四處搜索,只找到更多遺體。Dev的心隨著一步步下沉,他祈禱Kaya能夠逃過一劫、保住性命。掀開與她共用的帳篷時,他屏住了呼吸。

   空的。

   Dev趕快回頭清點休旅車,少了一輛,或許她真的脫身了。

   營地外圍傳來士兵的叫聲,Dev跑過去一看,瞪大了眼睛。

   羅傑•德特爾斯(Roger Detels)倒在翻覆的車裡,身體被子彈打得血肉模糊。

   [b]他死前和敵人作戰到底,[/b]Dev看得出來。但對象是誰呢?青年黨?

   「Dr.Patel!」士兵站在車子後面叫嚷。

   車子後門開著,後頭地面有一大灘血和四散的玻璃渣。

   Dev取出衛星背蓋手機,立刻撥到日內瓦。飛往肯亞的航程中,全度研醫生在簡報時明確指示過,若遇上最糟糕的情況,疫情調查訓練的學員應跳過緊急行動中心,直接聯絡福田敬二(Keiji Fukuda)。

   日內瓦時間是下午五點,電話只響一次就接通。

   「我是福田。」

   「福田醫生,我是Dev Patel,疫情調查訓練的一年級學員,參加了這次圖爾卡納行動。」

   「你好,」福田回答。Dev聽得見他走動的聲音,背景有很多人講話和敲鍵盤。「找我有什麼事,Dev?」

   「主任,我們這裡出了緊急狀況。」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17 03:09

[b]< 6. 1 >

【 故事插曲 一 】


【 2017年6月 全度研博士(WHO首席流行病學家)在美國公衛高峰會上發表演說 】[/b]


   全度研身後的投影螢幕上,浮現熱帶地區偏鄉裡的臨時醫院,想必位於第三世界。

   「人類正在抗戰,」她對著鏡頭外的聽眾講話,「戰火遍及全球,歷史追朔到祖先在地球上的第一步。這場戰爭或許永遠不會結束,沒有界限,也沒有談和停戰的可能性。敵人與我們同在,看不見也無法根絕,而且它們與時並進,不斷挑戰我們的防備,尋找我們的弱點。

   「敵人總趁我們鬆懈時展開行動,從不區分目標,任何國籍、種族、宗教的成員,都會遭到重創甚至致死。此時此刻,它們就在這個房間裡,在你之中,也在我之中。我們的敵人,正是每個人身上的病原體。

   「通常人類與細菌與病毒會在體內、體外和自然界之間達成平衡,但偶爾戰火重燃,沉眠許久的古老病原重返人世,經歷更新突變後,成為了流行病或大瘟疫。這就是我們必須面對的永恆戰爭。

   「對人類而言,勝利的定義是每次交戰都要贏,因為失敗的代價太高。地球上只有疫病這個敵人能團結各個種族、各個國家。每當疫情爆發,我們便得從物種存亡的角度思考、行動。

   「流行病與人類之間的漫長交鋒有急有緩、有高峰也有低谷。歷史上著名的大爆發代表我們的潰敗,死亡率攀升,文明陷入黑暗,人口衰減的同時,倖存者只能躲起來靜靜等待。」

   投影幕上跳出古代歐洲以粗布掩蓋的屍堆。

   「公元三世紀,安東尼大瘟疫導致歐洲人口銳減三分之一。接下來的幾百年,社會慢慢重建,六世紀又有查士丁尼大瘟疫殺掉將近一半人類、也就是超過五千萬人,現代研究認為死因是腺鼠疫。接著一三四O年代,瘟疫再次肆虐歐洲,改變歷史前進的方向。學者估計當時全球人口約為四億五千萬,死於黑死病的至少有七千五百萬人,一些資料甚至認為多達兩億。想像一下,僅僅四年的時間,世界少了四分之一的人口是什麼情況?

   「那個年代的歐洲由於大城市興起、人口密度和通商路線增加,一再成為疫病的溫床。然而,病原絕對不會只停留在這裡。」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18 03:31

[b]< 6. 2 >[/b]

   畫面切換到西班牙遠征隊在海岸與美洲原住民相遇的場景,木造大船停泊在她身後那片港灣。

   「新大陸被歐洲人發現以後,也沒有倖免。眾所周知美國原住民遭遇了許多苦難,而新西班牙,也就是現在的墨西哥,並沒有逃過疾病侵襲。一五二O年約有八百萬死於天花,二十五年後還有一次不知名的病毒性出血熱,奪走一千五百萬條人命,幾乎是那時候當地人口的八成,也就是每十人就有八個死於怪病。

   「同樣比例在美國的話,代表會有兩億四千萬人死亡。很難想像吧,但明明不到五百年前,就在北美洲發生過這種事。至今我們仍舊無法判斷十六世紀墨西哥瘟疫的病原是什麼,只知道經過了三十年,也就是連續兩年大旱後的一五七六年,它捲土重來,從已經驟減的人口中再減去兩百萬人。學界對於那場瘟疫所知甚少,尤其無法肯定它會不會、或者什麼時候會三度爆發。」

   投影片更換,黑白畫面裡,臨時醫院內有好幾排鐵架單人床,病患身上覆蓋毛毯。

   「一九一八年,西班牙流感,媒體更常稱之為{一九一八流感大流行},距離現在不到兩百年。根據統計,世界上有三分之一人感染病原,發病者五分之一會死亡,所以最後有五千萬人失去生命,而且推測其中兩千五百萬在疫情爆發的前半年就不治。

   「縱觀人類歷史可以發現規律循環:我們對抗流行病,輸了就要死去很多人,等到疫情自行和緩之後,社會能夠自愈,越挫越勇。

   「如今差別在於地球村的概念已成形,人類彼此連結的緊密程度遠勝過往,人口和一九一八全球流感時相比是四倍之多。再者,我們越來越都市化,破壞越來越多動物棲息地。許多極度危險的病原本來停留在帶病原宿主體內,但人類開始深入接觸牠們的家園,這一點非常令人憂心。果蝠、野鼠與松鼠、禽鳥等等,時常帶有人畜共通疾病。

   「看在流行病學家眼裡,下一波全球疫情不是[b]會不會[/b]發生,而是[b]何時[/b]會發生。所以在座各位肩負重責大任,都是對抗傳染病的前線戰士,一舉一動將決定疫情走向。無論地方或者全球等級的崗位,都牽涉人類能否圍堵病原,避免全球疫情爆發的危機。這番話或許會被當作危言聳聽,但我相信未來某一天,會有幾百幾千萬、甚至幾十億人命,掌握在在場某個人手裡。看看你們還敢不敢打瞌睡。」

   滿座大笑出聲,演說隨著度研的微笑結束。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19 03:45

[b]< 7 >

【瑞士日內瓦 WHO總部 】[/b]

   福田敬二聽了電話以後心煩意亂,原本他巡完最後一趟就準備下班,現在只能坐在辦公桌前急著思考對策。此時的因應攸關肯亞小隊的生死,尤其裡頭有個他很重視的晚輩。

   他和妻子有紀本來有兩個女兒,但一個四歲時在家裡的水池出了意外夭折,夫妻倆就填了那池子改建成花園紀念。另一個孩子目前在美國當麻醉師,每年與父母團聚幾次。但度研更常拜訪他們,幾年下來,福田與有紀早就當她是自己家的女兒。

   綁票之後的幾小時最為關鍵,此刻要積極運作、迅速行動,才能保障度研平安歸來,並避免她遭人摧殘。

   福田到世界衛生組織之前,是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流感部流行病學處處長。因此福田首先打電話到美國國家偵察局,但提出要求後,對方立刻拒絕。

   「你聽不懂嗎?我們現在就需要衛星遙測!」他告訴對方:「我掛電話之後,會馬上聯絡國務院和階級遠高過你的人,把你的名字告訴他們,下次我打電話過來還沒有衛星的話,你自己看著辦。」

   福田並非嚇唬對方,真的立刻撥號到國務院和中情局聯絡人那兒。

   他才剛掛斷,辦公室電話就響了,是疾管中心助理總幹事。先前他吩咐Dev時也通知了緊急行動中心,看來消息已經直達天聽。

   「你是不是打到美國國務院去了,福田?」

   「嗯。」他同時開電腦,寄信給負責那邊的曼德爾哈特(Custodia Mandlhate),希望能調動當地軍政資源協助救援。

   「而且還威脅了他們?」

   「唔,可能有。我不確定。怎麼了?」他換一邊肩膀夾話筒,方便打字。

   「人家找上門了,很不高興。」

   「嗯哼。白宮願不願意派出快速部署部隊?」福田認為目前解救人質的最佳方案,就是快速部署部隊過去徹底搜索,所以不停地打電話搬救兵。

   「他們連目標都沒有要怎麼去?」助理總幹事回答。

   「當然有,索馬利亞的青年黨基地。」

   「福田,你務實一點。」

   「我那裡不[b]務實[/b]?除了他們還有誰會幹這種事?當地就只有一個恐怖分子網絡,叫作青年黨。青年黨討厭美國、以及其他國家,而美國派了很有價值的目標過去。抓走她們還能有誰?」

   「她們?」

   「我們的人。」

   助理總幹事嘆了口氣,「我們的人可能在他們任何一個據點裡。」

   「我同意,所以才要同時進攻,別無他法。」

   「老天,福田,你這是要美國入侵索馬利亞北部?」

[[i] 本帖最後由 天使長米迦勒 於 2020-7-19 03:47 AM 編輯 [/i]]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20 03:48

[b]< 8 >[/b]

   「是為了找到人質,而攻擊所有已知的恐怖分子據點。什麼時候救人不算是正當理由了?」

   助理總幹事遲疑片刻,「你稍等。」福田聽到點擊滑鼠的聲音。「好了,十五分鐘以後,白宮要視訊會議——」

   「我要加入。」

   「不行,福田,這次僅限受邀者與會,而且美國總統和國安顧問都會出席。拜託,先別再打電話了,我知道你很擔心,我也一樣。會議結束以後,我立刻告訴你消息,好嗎?」

   「唔,好吧。」

   福田重重掛上話筒,坐在椅子上聽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好一會兒。桌子上,手機跳出短訊。


[b]   寄件人:有紀

   訊息內容:晚餐我想改訂意大利餐廳,你覺得呢?[/b]


   福田點了手機,打給太太說:「晚餐先取消。」

   有紀聽得出丈夫的語氣不對,「怎麼回事?」

   「度研那邊有狀況。」

   「唉呀…」

   他不想對妻子解釋得太詳細,只說度研和隊員失去聯繫,正在研究是機械故障還是別的因素。身在這崗位上,善意謊言早已成為常態,當年時常前往現場的時候,這些話更是家常便飯,後來調職到內部之後才好一些。福田也希望可以什麼都對妻子開誠布公,但眼前真的不是好時機。

   又過了十分鐘,他收到電子郵件,美國國家偵察局送來了衛星影像。

   福田點開連結,看見黑衣人趁暮色攻擊營地的過程。影片結尾是他們從翻覆的休旅車後座拖出兩個女人,以黑布袋套頭以後將她們拉到空地,直升機將所有人載走。

   福田不顧助理總幹事禁令,抓起辦公室電話撥給偵察局分析師。「直升機去了哪兒?」

   「不知道。地方太大,不可能全部看一遍。」

   「那架直升機有沒有在別的地方出現,或是被其他衛星拍到?」

   「不知道……」

   「他媽的什麼叫作不知道?」

   「除了廠商是塞考斯基之外,沒有別的標誌,我們無法確認是不是同一架。」

   「青年黨訓練營總該有衛星攝影吧?」

   分析師沒接話。

   「有吧?」

   「先生……這是機密情報。」

   「[b]機密[/b]?你認真的?不打算告訴我恐怖份子基地有沒有類似的直升機?」

   「我會丟掉工作。」

   「[b]丟工作[/b]?聽我說,現在有一群恐怖份子正在刑求、殺害美國公民、甚至性侵世衛組織的醫生。他們和你我一樣為國家、為全球工作,為了保護我們的家人朋友、讓我們一夜好眠而不顧自身危險,站上最前線。要是你還有點良知,最好趕快調閱那些訓練營的畫面,找找看有沒有類似的直升機或其他活動。如果有,[b]求你[/b]打電話報告上級,讓國安顧問或其他什麼狗屁大官知道,可以嗎?」

   「唔,好,我盡力。」

   手機上又跳出訊息。


   [b]寄件人:有紀

   訊息內容:有消息嗎?[/b]

   福田回訊。


   [b]還沒。不會有事,別擔心。[/b]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21 04:25

[b]< 9 >[/b]

   下午六點,福田辦公室電話響起,他二話不說接聽,沒料到卻是緊急行動中心的主管。

   「福田,訊號蜂擁而來,呼吸道感染規模越來越大,一下子多了好幾百萬個病例……」

   「嗯,嗯,」福田打斷他:「你們先盯緊,我之後回電。」

   「我認為……」

   「我會回電。」掛了電話以後,他考慮該不該打電話給助理總幹事,免得助理總幹事忘記。

   福田起身來回踱步,覺得血壓快要衝破天花板。還好有紀沒看見自己這副德行,他趕緊從最上面的抽屜取出降血壓的藥片吞下。


   [b]* * *[/b]


   彷彿過了好幾個鐘頭,電話才終於響起。

   「開完會了。」世衛助理總幹事說:「兩支快速部署部隊待命,航母前進亞丁灣,摩加迪休機場的中情局特務也聯絡上了,一有人質下落的可靠情報,就會同時出發。」

   「就這樣?」

   「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也只能這樣。」

   「意思是我們要眼巴巴等著人家網路直播、要脅勒索?逼我們的人讀恐怖份子宣言?還是以為會有白癡喝醉了,跑進摩加迪休的酒吧昭告天下他們抓到了外國人?」

   「不然你想怎樣,福田?」

   「派特勤部隊攻堅索馬利亞的恐怖份子據點呀,衝進他們家裡翻箱倒櫃搜一遍。」

   「萬一人不在哪裡呢?要是被送到衣索比亞,或者還在肯亞怎麼辦?攻堅死傷的是美國軍人,還可能引起對方的報復行動。」

   「首先軍人本來就該上戰場。」福田回答:「特勤部隊都心知肚明在那個位置上有什麼風險,願意為了救人付出性命,那是他們的職責。我們派人出去,大家心裡都有個很單純的想法,就是真的遇上危險的話,世界各國會全力救援自己。如果我們現在做不到,無法保護去疫區調查的人,往後還有臉要學員冒險嗎?啊?」

   「好了,福田,有進一步消息我會通知你。回家吧,好好休息。」

   電話斷了線,福田將話筒朝對面一丟,話筒又被連接牆壁的灰色網路路線扯了回來,像溜溜球一樣砸在桌上。

   房門打開,助理Billie探頭進來。她的資歷尚淺,總是等福田回家才敢下班,低頭看見壞掉的網路電話機以後說:「我……去找資訊部的人。」

   辦公室房門關上,福田取出手機,打給老朋友。

   「有新聞給你。」

   「新聞稿?」

   「完全非公開。」

   「和肯亞疫情有關,還是什麼新鮮的?」

   「和肯亞有關聯。世衛的人被綁架了,美國白宮明明知情,卻一點忙也不肯幫。」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22 04:11

[b]< 10 >[/b]

   福田回家後趕快給自己倒了杯酒,大口吞下。一杯再一杯。他坐在紅木隔間書房角落的大椅子上,望向一片虛無,後來視線落在七年前的海地合照:自己摟著度研、兩人正視鏡頭。那天終於確認沒有新的霍亂感染,所以大家都很高興,是這份艱苦工作難得的快樂時光。

   拿起遙控器,他打開平板電視機。


   [b]CNN取得消息,肯亞北部接近索馬利亞邊境一帶,發生綁架事件……[/b]


   福田全程緊盯新聞。報導結尾是:白宮發表聲明[b]「表示已經追蹤事件發展,並考慮各種方案,確保世衛人員、美籍與肯亞籍人員都能平安歸來」。[/b]

   他走進廚房找有紀,卻只看見中島上玻璃皿盛了沒烹調的全雞和一些切好的蔬菜。先前她還傳訊息說今天會做飯,福田不免猜測這是怎麼回事。

   懷上頭一胎時,有紀就辭去了教職,專心相夫教子。小女兒死在水池以後,她費了很多心力打理取而代之的花園,收穫的蔬菜都成了桌上的餐點。

   爐子開著,福田蹲下開燈一看,有預熱但沒放東西進去。

   「有紀?」他喊了喊,沒得到回應。

   走進位於廚房隔壁的妻子書房,今天收的信還擱在桌上,都沒開啓。

   後來他在臥室找到她,她沒更衣,直接躺在被子上。燈沒打開、簾子沒放下,夕陽透過陽臺的落地玻璃門灑入。

   「有紀?」

   她沒動靜。

   福田坐上床沿,拎起妻子的手腕檢查,皮膚發燙,脈搏很快。他以手背碰碰她的額頭,肯定是發燒了。

   她睜開眼睛,看見福田時,立刻露出懊惱神情,朝床頭小桌時鐘一瞥,「哎呀,我睡著了。」

   有紀用顫抖的雙臂撐起身體,但咳嗽一陣後又躺了下去,伸手從床頭櫃抽了張面紙。她對著面紙用力大咳,福田聽見氣管阻塞的聲音,而且床下的廢紙簍裡也堆了很多用過的面紙。

   「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他問。

   「早上你出門之後不久。沒關係的,我去做晚飯吧。」

   福田再探探她的頸部,淋巴結腫大,可見身體正在對抗感染。

   有紀又朝面紙打了好幾個噴嚏。福田替她取來面紙盒,擱在床上。

   「妳別做飯了,在床上好好休息,吃的就交給我來。」

   她一臉狐疑,「好吧,那我等著吃好了。」有紀一笑,掐掐福田的手。

   他幫有紀換了衣服,讓她鑽進被子,又進浴室翻了藥櫃,但以前買的感冒藥已過期很久,最後只拿了一包鋅錠回去。

   「老婆,躺下休息。先試試這個,可能有效。我去買吃的和感冒藥給妳,一會兒回來。」

   福田稍微吃了些點心醒酒,關掉火爐、將沒煮的食材收進雪櫃。做菜太為難他了,每次有紀出遠門他就靠超市過活,今天也只能這麼湊合。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23 04:23

[b]< 11 >[/b]

   賣場的停車場大客滿,福田等了半晌才有位子。一進去室內他就嚇到了,人山人海塞滿走道和櫃檯。

   [b]怎麼回事?[/b]

   他擠到感冒藥那區,發現架上全空,盒裝、瓶裝的都不剩,後頭藥劑師諮詢處傳來騷動。

   「我家小孩生病了——」

   「什麼時候進貨——」

   受理處方箋的窗口後面走過一個藥劑師,和福田對到眼,「抱歉,」他開口問:「請問還有感冒藥嗎?」

   年輕女藥劑師搖頭的神情顯示已經被問了太多遍,「沒有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貨。」

   日內瓦如此,恐怕瑞士各地都一樣。現實狀況比數據還惡劣,而且惡劣得多。他得回去加班,疾管中心必須採取更積極的手段,動作得快。最要緊的就是比對本土病毒和圖爾卡納樣本,假如是同株……那後果難以想像。瑞士沒做好準備,沒有任何國家有準備。

   他本想打電話回家,但又不願吵醒有紀。現在她需要休息,就算醒了一定也沒什麼食慾。要是真的餓了,雪櫃裡也還有昨天剩下的餐點。

   前往疾管中心路上,福田撥電話給身在美國的女兒。他們夫妻的獨女原本晚上就要搭飛機過來日內瓦,準備與父母共度假期,所以鈴響一聲就接聽了。

   「嘿,爸。」

   「女兒,想趁妳上飛機前講講話。」福田聽見背景有人按鳴喇叭。

   「怎麼了,沒事吧?」

   「沒事。」他敷衍過去,「怎麼會有事呢?看看你們到哪兒而已。日內瓦外頭頂塞的。」

   「這邊也一樣,感覺一半以上的人都感冒了。」菜菜子回答。

   「拓哉和靜香還好嗎?」福田問。

   「沒事。我們三個都算幸運,目前沒中獎。不過拓哉那間托兒所,昨天就要父母把小孩子都先接回去。」她沉默一下,改口問:「快到機場了,我們要過去嗎?」

   福田自己也考慮很久,但要是疫情真的失控,他寧可一家人互相聚在一起,也不願大家遙遙彼此擔心,「來呀,我們期待很久了。」

   「好,那到時見囉。」

   「路上小心。愛妳。」

   「我也愛妳。」


   [b]* * *[/b]


   進入世衛的疾管中心大樓前廳,福田刷了員工卡卻亮起紅燈,嗶嗶作響,再試一次也沒用。保安人員自櫃檯走來。

   「我的卡壞了。」福田說。

   「不是卡片問題,福田先生。你的權限被撤銷了。」

   「什麼?誰的命令?」他眼角餘光瞥見另兩個保安走向柵門這頭。

   「抱歉,先生,我不清楚。」

   福田從柵門入口退開幾步,讓別人走過去,眾人都對他投以好奇的視線。他取出手機,打給助理總幹事。

   「Bruce,我的權限有問題,進不了大樓。」

   「趁早習慣吧。只要我還在這位子一天,你就別想進來。」

   福田本想裝傻,但認為訴求助理總幹事的責任感可能更有效,「聽好,無論你以為我幹了什麼好事,反正都是既成事實。現在疫情大爆發,我們需要所有人力投入,這是為了全球……」

   「少來這套,福田,我們很清楚狀況。回家去,還有別再給我找媒體放話。」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24 04:11

[b]《 CHAPTER THREE 》

【 威脅 】


< 1 >

【 無止境 】


   在天上就有了爭戰;米迦勒同他的使者與龍爭戰,龍也同它的使者去爭戰,並沒有得勝,天上再沒有他們的地方。大龍就是那古蛇,名叫魔鬼,又叫撒旦,是迷惑普天下的;它被摔在地上,它的使者也一同被摔下去。

   ——《啟示錄》第12章7-9節


[ 深水埗鴨寮街 香港人典當質借中心 ][/b]


   尼古拉的家中走道堆滿了書,黎健站在走道上,看著寶寶吃掉老人廚房小桌上的巧克力夾心蛋糕。

   黎健還可以感覺到邪靈緊擒著他不放。

   他這一輩子都活在某些定律上。他的世界建築在這些定律上,現在他認為他可以依賴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現在才曉得他什麼都不懂了。

   智賢發現黎健從走道上看著她,黎健從她的眼神看出她被他的表情嚇到了。黎健知道,他從現在開始可能隨時都會有一點失常。

   他往下走兩層樓,到尼古拉的地下軍火庫。

   門口的紫外線警示燈關掉了,老人正在向寶寶展示他的裝備。喬寶寶看著改裝釘槍嘖嘖稱奇,因為那把釘槍看起來就像更長更窄的衝鋒槍,只不過外表是橘黑色,彈匣裡面裝的是釘子。

   尼古拉直接朝黎健走來:「你吃過了嗎?」

   黎健搖搖頭。

   「你兒子現在怎樣?」

   「還未聯繫到。」

   「這並沒大問題,可能日蝕的影響。」

   黎健點點頭。「你之前見過他,惡魔,該隱。」

   「對。」

   「你也想殺了他。」

   「對。」

   「但你失敗了。」

   尼古拉瞇著眼睛,彷彿直視著過往時光。「我當時沒有做好準備,這次不會再失手。」

   寶寶拿著一個像燈籠加尖刺的東西說:「不可能再失手了。你的裝備這麼完整。」

   「有一些武器是我自己從店裡的零件裡拼湊起來的,但我不是炸彈客。」他緊握著自己戴上手套的手掌當作證明。「我從前雇了一名銀匠,幫忙鍛造細針和劍尖。」

   「你是說,你不是在電器用品店買到這些東西的嗎?」

   尼古拉從寶寶手中接過那個燈籠外型的沉重裝備,那是用塑料燈罩做的,有一個很厚的電池槽,尾端還有十五公分長的鐵刺。「這其實是個紫外線燈地雷,只能用一次,會在觸發時綻放短波紫外線波段內的光,可以殺死吸血鬼。主要的用途就是清出一大塊區域。充飽電之後就可以在短時間之內加熱到非常高溫。你要確定使用的時候自己不在照射範圍內,那個溫度和輻射會有點……不太舒服。」

   寶寶說:「那這個釘槍呢?」

   「這是靠彈藥推動的,裝入霰彈槍的火藥粉之後就可以發射釘子。每一發有五十釘,都是用四公分長的角釘,當然是銀製的。」

   「當然,當然。」寶寶對這武器讚聲連連,提著橡膠握把感受一下。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25 04:13

[b]< 2 >[/b]

   尼古拉環顧這個房間:牆上高掛的舊盔甲、短波紫外線燈和架上的電池充電器、銀刃和銀底的鏡子、一些武器的原型、他的筆記本和素描本。這一刻至為關鍵,讓他也顯得不知所措。

   他只希望畏懼不會讓他變回當初那個無力的小伙子。

   他說:「我等這一戰已經等很久了。」

   他說完便往樓上走,留下黎健單獨陪寶寶。大個子喬寶寶把釘槍從充電器上取下來。「這老頭你打哪兒找到的?」

   黎健說:「是他找上我的。」

   「當我看到這一間小工作室的時候,我覺得——這個人瘋了,但他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和理智。」

   黎健說:「他不是瘋子。」

   寶寶轉頭看著黎健,臉上寫著[b]你能相信嗎[/b]?「我沒想到自己會經歷那麼多事。」他走到玻璃櫃上的釘槍瞄了一眼,一把抓起來,很喜歡握在手中的感覺。「這一把可以給我用嗎?你不介意吧?」

   黎健搖搖頭:「想拿就拿吧。」


   黎健回到樓上,在走道上放慢腳步,因為他看到尼古拉和智賢在廚房裡,尼古拉從脖子上拿下一條銀項鍊(地下工作室的鑰匙繫在上頭),用彎曲變形的手指握住,然後幫智賢帶上,拍拍她的肩膀。

   黎健與尼古拉單獨相處的時候立刻問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樓下有很多東西——筆記本、文獻等等,這些應該要妥善保存,未來的世代可能用得著。」

   「你不打算回來了嗎?」

   「我只是要採取各種我想得到的預防措施。」尼古拉環顧四周,確定身邊沒人。「請你體諒,該隱的力量和速度遠勝於我們看過的蹩腳生手吸血鬼。我們甚至不完全清楚他的能力究竟有多強。但……」

   「但他是吸血鬼。」

   「吸血鬼其實也會死,我們只能冀望把他從隱蔽處趕出來。」

   黎健說:「有一件事我一直沒辦法調整,就是我無法誠心接納我無力改變的事實。」

   尼古拉說:「我也是,或許就是因為我們都有這種特質,才會走到這一步。我們的目標完全相符。」

   「幾近完全相符。」黎健說:「還是有點差異,因為我們之中只有一個人能親手殺了那個怪物,那個人就是我。」


   智賢焦急地等著要和黎健說話。他一從尼古拉身邊離開,智賢就趕到他身邊,把他拉進老人鋪滿瓷磚的浴室。

   「別這樣。」她說。

   「別哪樣?」

   「你要對我說的話,別說。」她狂熱的黑色大眼中滿是祈求。「我不要聽。」

   黎健說:「可是我需要妳在……」

   「我的確嚇到屁滾尿流了……姐姐在肯亞至今生死未卜……但是,現在你需要我。」

   「我是啊,我需要妳留在這裡,等度研消息、等子峯電話。而且——我們之中要有一個人殿後,繼續防禦。萬一……」他沒把萬一怎樣說出口。「我知道這讓妳很為難。」

   「太為難了。」

   黎健無法轉開視線,只能一直看著她的雙眼。他說:「我必須這樣做。」

   「我懂。」

   「我只希望妳知道……」

   「什麼都不需要解釋。」她說:「但……我很高興你願意解釋。」

   他擁她入懷,緊緊抱著。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外頭有人大叫、有人按喇叭,大家都走到西向的窗戶前,四、五個紅綠燈外,一大片煞車燈擋住了路口,很多人走到街上扭打。

   有一棟大樓著火了,可是四下都看不到消防車。

   尼古拉說:「要開始失序了。」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26 04:29

[b]< 3. 1 >


【 故事插曲 二 】


【 黎健博士(衞生防護中心傳染病處沙士計畫小組負責人、曾任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流感部流行病學處首席傳染病學家)摘自《時代雜誌》訪問 】



有「港版福奇」之稱的黎健表示,全球疫情未見緩和,確診總數達1570萬例,63.9萬人死亡。[/b]

   黎健接受《時代雜誌》訪問指出,新型冠狀病毒疫情被聯合國稱為「二戰後最大的危機」。在這場危機中,短短幾個月擴散至全球多個國家,國際政壇就病毒來源發生爭拗,社交媒體衍生各種不同的「陰謀論」。

   起初,外界對病毒的了解並不多,許多人聯想到,病毒可能與華南海鮮市場附近的武漢病毒研究所有關,在沒有提供任何具體科學證據下,質疑是「生化武器」。

   網上流傳許多「專家」聲稱病毒「可能」或「不排除」是人工製造,但至今,沒有一份登上國際學術期刊的研究報告認為病毒有可能是人工製造。相反,多份權威研究肯定病毒是自然演化,而不是人工製造。

   而權威醫學期刊《柳葉刀》刊出一份來自八個國家的[b]27名科學家的聯署聲明[/b],指各國科學家分析新冠病毒基因組,得到「壓倒性」的結論,認為新冠病毒和其他新興病原體一樣,源於野生動物,強烈譴責新冠病毒非自然起源的陰謀論。

   國際《自然》期刊刊登了一份美國、澳洲、英國等專家共同撰寫的研究報告,指研究了病毒的特徵和結構,包括其重組受體結合域(RBD)及多合性切位點(Polybasic Cleavage Site),認定病毒「不可能是人工製造」。

   新冠病毒病全球大流行(COVID-19)很有可能成為我們這一代最重要的國際公共衛生緊急事件。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甚至可能不是最駭人的一次。自從爆發以來,新冠病毒病已經完成第一個里程碑:新型冠狀病毒(Sars-Cov-2)是史上最快引發全球大流行的病毒。許多類似的病毒,如先前的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冠狀病毒(Sars-Cov)很快就受到控制。有些則藏匿多年,如人類免疫缺陷病毒(HIV)。

   對於新型冠狀病毒,我們對它未來的了解,勝過它的過去。這種病毒來歷不明,也許還要花點時間才能找到。但我們熟悉它的流行傳播力學:新型冠狀病毒和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冠狀病毒、人類免疫缺陷病毒一樣,都是藉由另一種動物感染人類。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27 04:21

[b]< 3. 2 >[/b]

   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蝙蝠,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冠狀病毒也是出自這種動物。但新型冠狀病毒並非直接從蝙蝠傳給人類,中間還有另一種動物的宿主,也許是蛇。病毒的核糖核酸(RNA)在這種宿主體內突變到某種對人類有危險的程度,這是病毒才傳染給一個或一個以上的人類,也就是這場浩劫的零號病人。

   我們認為一切起源於中國武漢的市場,因為野生動物之間的距離極近,這正是傳播病原體最有利的環境。追蹤如何、何時、何地傳給零號病人,不只是滿足大眾的好奇心,也是流行病學的任務,與抑制病毒傳播同樣重要。然而這個任務會進行得更慢,難度甚至更高。

   然而太多人已經以短短一句苛薄話語,簡述新型冠狀病毒的歷史:「中國人吃噁心野味,而且還生吃。」我們要以科學的角度、用上科學的方法,來解釋真相;我們要區辨真相、思考,不要被網上大量的假資訊所誤導。

   環境遭到破壞除了細菌、真菌、單細胞生物,病毒也是難民之一。如果我們能稍微放下自我中心的世界觀,就會明白,不是這些新的微生物找上人類,而是我們的行為搗毀它們的巢穴。

   食物需求增加,迫使幾百萬人攝食不該成為食物的動物。例如在西非國家,越來越多人吃野生獸肉,包括蝙蝠,而這種動物就是當地伊波拉病毒的源頭之一。

   蝙蝠更容易接觸到大猩猩——而人類很容易就從後者身上染上伊波拉病毒——是因為氣候變遷,導致豪雨和旱季接連出現,導致樹上的成熟果實過多……

   這一連串致命的因果關係幾乎令人難以招架,但是我們所有人必須盡快斟酌、明白這些為數眾多的連鎖反應。否則可能又會釀成另一場全球流行病,甚至比如今這種更可怕。儘管這些疾病的源頭似乎遠在他鄉,其實每次的肇因都與人類及我們的毀滅行為有關。

   在剛開始訪問時,我就強調今天的疫情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這不是預言,甚至不是揣測。事實上,我現在就能補充說明,新冠肺炎造成的問題以後會再重演,而且頻率更高。

   疫情只是症狀,病灶是我們的生態系統。

   這次的傳染病正好讓人反思。我們不只是人類的一部分,在這個脆弱又壯麗的生態系統中,人類還是侵略性最強的物種。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28 04:38

[b]< 4 >

【 暗處 】[/b]

   所謂「沙中線問題」,就是沙中線偷工減料的醜聞。由於施工質量以及建造部分結構時出錯,牽涉多個興建中的車站,情況嚴重。為了連夜趕工,這裡在尚未破曉時也亮如白晝。不過目前工地裡毫無生氣,所有的大型機具都很安靜。自從港鐵公司的高層大地震後,這裡的工程就沒停過,不過這時候看來建築活動都中止了。

   「為什麼?」黎健問:「為什麼會選在這裡?」

   「這裡特別吸引他。」尼古拉說:「鼴鼠會挖空枯倒的樹木做巢,壞疽長在傷口裡。他從貪婪和傷痛獲得力量。」

   寶寶把廂型車停在暢運道路口,他和黎健、尼古拉一起坐在後座。尼古拉拿著夜視鏡坐在後門窗邊。路上幾乎沒有車流,只是偶爾會有計程車或物流貨車經過,沒有行人或任何生命跡象。他們在尋找吸血鬼,可是一隻也沒找到。

   尼古拉的眼睛還貼著夜視鏡說:「這裡太亮了,他們不想被人看見。」

   黎健說:「我們不能漫無目的一直繞圈子。」

   「如果吸血鬼的數量和我們推測的一樣多,」尼古拉說:「那他們一定在附近,他們要在天亮前回到巢穴裡。」他朝寶寶看了一眼。「用老鼠的邏輯去思考。」

   寶寶說:「那我跟你說,我從來沒見過老鼠大搖大擺從正門進出。」他想了一下,推開黎健爬到前座。「我知道了。」

   他開著車子停在紅磡海濱花園,熄掉引擎。

   他們凝神觀察,不需等太久就發現了。

   「在那。」尼古拉說。

   黎健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走在街燈下,大概距離二、三十公尺。「遊民。」他說。

   「不是。」尼古拉將熱視鏡遞給黎健。

   黎健湊上去看,一片冷色黯淡的背景裡,那女人呈現一團熾熱的紅色。

   「那是因為他們的新陳代謝在變化,」尼古拉說:「那裡還有一個。」

   有個圓潤壯碩的女人一搖一擺走過去,她還不習慣身體的變化,看起來像走在船上。她沿著公園外的低矮鐵籬的陰影前行。

   還有一個男人他穿著咖啡店的圍裙,肩上扛了一個人。他把那個人扔過籬笆的另一邊,然後笨手笨腳地翻過籬笆。他往下一摔,劃破了大腿,可是站起來的時候好像一點痛覺都沒有,繼續扛起他的獵物朝樹叢走去。

   「沒錯,」尼古拉說:「就是這裡。」

   黎健一陣哆嗦。看到這些人形病毒,會走動的病原體讓他覺得噁心。他看著他們步履蹣跚地走進花園裡就很反胃,他們就像低等動物不自覺地受生物本能擺佈,躲避著光線。他感覺到他們很匆忙,就像上班一族要趕搭最後一班地鐵回家。

天使長米迦勒 2020-7-29 04:49

[b]< 5 >[/b]

   他們三人安靜地走出廂型車,寶寶穿著乳膠全身工作服,和橡膠防水靴。他拿了兩套給黎健和尼古拉,可是他們只選了靴子。尼古拉沒問過他們就在大家身上噴了一罐氣味消除劑,瓶子上的標籤畫了一隻鹿,鹿的身上有紅色的十字。氣味消除劑當然沒辦法除掉他們呼出來的二氧化碳,也沒辦法消除他們心跳或血液循環的聲音。

   寶寶的裝備最多,他胸前的背袋裡放了釘槍,另外還有三個裝滿銀釘的彈匣。他的皮帶上繫了各種不同的工具,包括單孔夜視鏡、黑光燈杖,還有尼古拉的銀色匕首也裝在皮革刀鞘裡。他手上拿著高能紫外線燈,又在肩上的網袋裡放了短波紫外線光雷。

   尼古拉帶了他的拐杖和燈杖,熱視鏡收在外套口袋裡。他又檢查了一下,確定藥罐放在背心裡隨身攜帶,之後把帽子留在車上。

   黎健帶了一把燈杖,也帶了一把銀劍,六十幾公分長的刃物就斜背在身後。

   寶寶說:「我不確定這樣做對不對,我們竟然要到怪物的地盤去撒野。」

   尼古拉說:「我們別無選擇,只有這時候才確定他在哪裡。」他抬頭望天,旭日將升前天色微藍。「夜晚快結束了,我們走吧。」

   人行道傳來更多腳步聲(移動迅速,步伐沉重),他們趕緊往花園深處走去。

   花園裡面夜間沒有燈光,他們聽到園外汽車經過的聲音。

   「他們在哪?」黎健低聲說。

   尼古拉拿出熱視鏡,環顧四周,然後將熱視鏡遞給黎健。他看到冰冷的花園裡有一大堆亮紅色的人影偷偷摸摸地移動。

   原來他得到的答案是:他們四散在花園內各處,而且迅速朝港鐵方向集合。

   他們目標很明顯。他一邊觀察,一邊等回巢的吸血鬼數量減少;除了這些吸血鬼外,尼古拉的熱視鏡並沒有捕捉到其他特別的熱感應源。

   「好吧,」尼古拉說:「我們走。」

   他們往紅磡站奔去,天色漸明了,他們看出門的下方兩側各有小洞,但鎖頭已經拔掉了。

   寶寶拉開扇門,黎健把紫外線燈準備好。那裡有一道下行的樓梯,通往一片黑暗。尼古拉用手電筒照著,讓寶寶走下階梯去看。

   黎健跟著他們殿後,他沒關上門,以因應待會兒可能要衝回地面的狀況。每一道階梯的左右邊緣都覆蓋了厚厚的塵垢,但中間因為經常有人走動所以毫無灰塵。這下面比黑夜更黑暗。

   蜿蜒的月台上有一層鐵灰,可以看出吸血鬼腳印一路走向暗處。

   他們沿著腳印走到月台,跳到軌道上。觸目所見都沿著軌道往左邊延伸,他們關掉手電筒,黎健的燈杖照出四處都是尿液濺灑的痕跡,五顏六色斑斕閃耀,往前方照去也都是尿漬。尼古拉正要伸手去拿熱視鏡的時候,他們就聽到背後的聲響。遲到的吸血鬼從樓梯走下,來到月台。黎健關掉燈杖,他們跨越軌道走到對面的牆邊,緊貼著壁龕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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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地球末世戰 The End Of The World 第三部 【 Sep 13, 2021 已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