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 爹地最討厭番外篇6 金家一週的日常--爹地篇

(1)

星期一

我的鬧鐘比小寶的早半小時響鬧--在六點的時候。

[font=新細明體][/font]一聽到我便會立即起來，更衣梳洗。

接小寶回來住後，不知為何我的梳洗速度快了很多。從以前穿得很仔細很慢，穿完再從頭檢查一番，要整齊得像櫥窗裏的模特兒，到現在軍訓完一樣--迅速卻一絲不苟，所有動作都像是計算過--怎樣穿最快、最不會出錯、梳什麼髮型最百搭、最節省時間。因為我只得短短半小時。

星期一是最難應付的一天，要更快才行。

我花了二十五分鐘便搞定自己，成績相當滿意，該去叫小寶起床了。

我過去她的房間，先是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令人可以精神點。

小床的被窩傳來微鼾聲，證明小公主仍在夢中，完全不知道有人進來她的房間。我常會懷疑萬一有壞人直接抱走她，她到什麼時候才會察覺到。

不過，睡得香也是件好事，也是身體健康的證明。不知她正在做什麼夢？

六點半了，她的鬧鐘也響了。但她聽到也只是轉過身來繼續睡。我真的很不明白，我已經給她買了一個超級響亮，聲音又尖又大，聽起來像拆樓的鬧鐘，她聽到還是無動於衷，甚至在地下吃早餐的東和依霖、還有有時在前院的車子前等她的標都聽到這鬧鐘響，開玩笑地投訴超吵，她就只是回應：「是嗎？我沒聽到...」

我過去叫醒她：「小寶，起床啦，是時候起來上課啦。」拉開她的綿被。

她還是睡得跟豬一樣，小肚子上下起伏。

我再叫：「小寶，起床啦，要遲到啦。再不起來趕不及吃早餐囉。」替她拿校服出來。

她「嗯」了一聲，但轉身過去又再睡，不知是聽不到，還是不理。

我開始有點生氣和失去耐性，但也沉著氣。倩影和愛瑪士都說過，叫小寶起床是世上最困難的事之一。愛瑪士每天都要像打摔角地跟她角力一番；愛瑪士放假的話，倩影則一定要大發脾氣，又打又罵，搞到兩敗俱傷。

「喂，叫妳很多次了，怎麼還在睡？」我抱她坐起來，剛剛她真的自顧自繼續睡，完全不理我。即使我抱她坐起來，她還是閉著眼，沉醉在自己的夢裏。

星期一是特別難搞的。

「都叫妳昨晚早點睡，妳又不聽話。」我歎氣：「看，早上爬不起來了。」都怪星期天玩得太盡興了。

我搖了她幾下，再拉她下床，推進洗手間。她逃回床上睡下：「不要！我不起床！我還很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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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不行啦，上課要遲到了！」我拉開她的被子，告訴她再不起來便沒早餐吃。

她大喊不起床，跟我搶被子。別小看這小妮子，氣力大得很。我很理解為什麼愛瑪士要跟她角力和倩影氣得要打人。

我問過倩影，智靈以前是不是也愛賴床，這很可能是遺傳自母親。

「才不是！」沒想到倩影回答這肯定是遺傳自我的壞基因，因為智靈從小都是全班第一個到校的學生。即使是運動會和旅行日也絕對不會遲到，守時得很，才不會賴床：「不過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金導小時候是怎樣的了，行內誰不知道金導最愛叫人等？」我說我唸寄宿學校，紀律好得很！

「妳再不起床，爹利可是要生氣了！」我「警告」她。很多時候她都怕我生氣，一說這句便會收斂，但此時完全不適用。

她是小孩，力氣自然沒有我大，被子當然是我搶到。

然後她便鬧脾氣，邊大哭邊亂踢：「我不起床！不起床！也不上課了！」

我不准她胡說八道，硬拉她起來。這時她哭得最兇。有時我真怕鄰居聽見，以為我虐打她。

我有時是半推半拉，有時是直接抱進洗手間，先給她洗把臉，清醒一下，再讓她刷牙上廁所，出來便換校服。

她坐下來讓我梳辮子時我會唸她：「都叫妳早點睡，每次都不聽！每天非搞得這樣不可！有時她哭、有時會抽鼻子，搞得自己很可憐的模樣。

但可憐的不是我嗎？有時真不想管她...

可幸的是今天沒有搞得很晚，她還有時間吃早餐。有時真鬧得沒時間，只好拿塊麵包在車上吃。

離開房間前她拿書包，我順道問問她要帶的有沒帶齊。

幸好她的自理能力不錯，我教導和訓練她功課做好便立即放進書包，睡覺前檢查一遍。

終於可以下樓了，一週的第一關終於過了。


這天她很精神和開心地跟已經在樓下吃早餐的東和依霖打招呼。基本上到這時候她已經清醒過來，心情和行為表現跟剛剛在賴床的時候截然不同。不像上星期鬧到早餐來不及吃，還被我罵哭了。

東和依霖也跟她打招呼：「今天很準時哦。來，吃熱香餅。」

她看到煎成小熊樣子的熱香餅歡呼起來，伸頭去看東那份：「你用糖漿畫了心形，我也要！」東立即說好，替她畫了。

依霖說她來替她畫星形怎麼樣。她當然欣然說好。三個人畫得不亦樂乎。

我很慶幸東和依霖都十分疼愛她，使她這獨生女兒有些玩伴，不會寂寞。

[[i] 本帖最後由 m.leslie.j 於 2022-1-24 08:54 PM 編輯 [/i]]

(3)



她很開心地讓我看：「爹地，我有心形也有星形！」

我看著她笑：「是很漂亮。」但也提醒她要快點吃，不然要遲到了。

吃的時候她和東他們討論明天弄什麼早餐，談得興高采烈。我心想明天爬得起來，有時間才說吧...

吃完大夥便出門上車。通常東開車，先送小寶上課，然後回公司工作。

我最後一次問小寶東西是不是真的帶齊了，開了車便沒機會再拿。她叫我：「安啦，爹地。」大叫出發。

在車上我都避免打開她的書包，抽課本出來問這些，萬一漏在車裏就不好了。加上她都主動找話題跟我聊。她的嘴巴一天到晚到很忙，老是很多話跟我說。

「爹地，昨晚的電視節目不好看，那個男主角很可惡！」

「爹地，下次再去吃紅豆冰行不行？」

「爹地，維維說...」

「爹地...」

說著便到校門，是時候下車了。

她一下便跳下車，其實很喜歡上課：「嗨，茱莉亞！」在校內朋友滿多。

我提醒她：「書包呀。」一看到朋友便什麼都不記得。

她跑回來拿。我叫她親親我才進去。

她親了我臉額一下，這是我作為爹地最開心的一刻。

再跟我揮手，跟朋友進了校舍。

有了朋友，便忘了爹地...

我擦擦臉，女兒進去還沒五分鐘，我便成了這樣子...真是沒出息。我坐回車上，是時候工作了，不可以輸給女兒。開車後我便要依霖告訴我今天的日程和重要事項。

我的辦公時間從坐車開始，才不會等到進辦公室。到達辦公室我的下屬已經在處理今天的工作和我的指示。要看的文件已經出現在桌上；九點半我有第一個會議。

打理一家企業--而且是有規模的企業，要處理的行政事務相當多。星期一的工作總是最多，很多電話來往、也有堆積如山的文件要看要批，還有各種大大小小的會議。

比起行政工作，我比較喜歡執導。雖然拍片要四處走，上山下海，又要日曬雨淋，但創作是件無與倫比的事，滿足感超大，行政工作則比較苦悶呆板。可是我的年紀和人生階段都不同了。拍片的時間常不穩定，無法照顧女兒，加上我是滴金的老闆，要負責其運作和員工的生計。

做老闆和做導演是不同的角色，各有各的開心和困難。

依霖拿了一堆又一堆文件進來給我簽。星期一總是很多文件要簽。開完會又繼續簽。

(4)



祥叔拿了一份計劃書進來。公司有意購買一批新器材，擴充業務。我接過來看了一下，裏面的計劃是好的，我卻不算很滿意，跟祥叔商討起來。談著內線電話響了，是依霖問我午餐想吃什麼。

不經不覺快十二點了：「不是約了黃總午餐會議嗎？」

她更正我是明天。

原來我記錯了，轉頭問祥叔想吃什麼，要不要一起吃。

祥叔笑著婉拒，說孫女從外國回來了，待會跟她去吃漢堡包。我說這幾天請他的家人出來喝茶。他雖然是我的下屬，但輩份和情感上是我的長輩。他一直待我如兒子，所以他的家人即是我的家人。

既然他要敍天倫，我也不妨礙他了，叫依霖替我訂個餐盒算了。我對吃沒什麼要求，一個人吃最好速戰速決。

又商討了幾句我便叫祥叔吃午飯去，別要孫女等。我也伸了個懶腰。就這樣便過了半天，好像幹過很多事，又好像什麼都沒幹過。

我看看望外，小寶也差不多吃午飯了吧。不知道她今天吃什麼？

我給她訂了學校的營養午餐，天天不同款。她挺愛吃，每天都會告訴吃了什麼。我問過她要不要給她做便當，但她似乎對營養午餐沒什麼不滿，所以我也不辛苦了。

依霖把餐盒拿進來後便出去吃午飯了。有時是跟東，有時是跟其他女同事。

我迅速幹掉餐盒。小寶像我，不算很挑吃。

吃完我便小睡一會。辦公室很舒服，有冷氣。我睡在沙發上，回憶起執導時的日子。無論是午餐還是晚飯，通常都是叉燒飯。不知為何無論是拍自己公司，還是別人公司，提供的都叉燒飯，也沒什麼人抱怨。大家心想快點拍完就算了，吃實在很其次。不愛吃沒有人會迫。吃得有要求的「紅星」會自己備餐。

「爹地爹地，我在這裏！快點拍我啦！」小寶坐在五顏六色的花海中向我招手。

我拿著攝影機跟她追逐，又看到智靈在天空中飛舞，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這情景令我心花怒放，真是甜蜜的時刻。

忽然天際有把魔鬼的聲音：「金老闆...金老闆...」

我一望過去，所有漂亮的顏色被一片黑色漸漸蠶食，那把魔鬼聲音還越來越大：「金老闆，有人找你...」

我很生氣，魔鬼把小寶和智靈嚇走了。我對著那黑洞怒吼：「混帳！搞什麼鬼？」一睜開眼，便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和依霖有點害怕的臉。

「金老闆，不好意思，電視台的駱小姐打電話來，不知你想不想接？...」她好像想拔腿就跑：「如果你不想接，我這便去回答她--」

(5)



我弄清楚了，原來剛剛我是在做夢，那聲怒吼一定嚇著依霖。我坐起來，擦擦臉，讓自己清醒一點，告訴她沒關係，接進來。我也跟想駱小姐談談。

談了一個小時，我打內線叫依霖進來，交代她辦點事，也傳個口訊給東，著他留心點下星期要簽的合同。之前有個企劃就是合同出了問題，幾乎闖大禍。現在的合作公司都很厲害，也挺狡猾，不小心一點隨時惹麻煩。

依霖答知道，隨即記在記事本上，然後告訴我百貨公司來電說之前訂下的玩具有取了，要她去取還是怎樣。

我看了一下錶，快到三點，小寶要放學了：「我接放學時順道帶她去取。」小寶能第一時間收到肯定很高興。問依霖今天還有沒有重要的事，沒有的話我就去接放學了。

她答沒有，問要不要去取車。有時她會跟我一道去，由她開車；但我著她今天留在辦公室處理我交下的差事，讓標來開車好了，著她告訴標我十五分鐘後出發。

沒重要事的話，我就收拾一下便離開了。

開車時標問我要不要去給小寶買點心，我答今天不用，等一會會去百貨公司，到時候才找東西吃也不遲。

我坐車時一邊用回覆電郵，一邊聽新聞，因為我沒什麼時間可以聽。

越接近學校範圍，便越見擠塞，校巴和私家車塞滿車道。標終於找到一個位置停下，我便下車；一下車便遇到建築師韓先生，大家打了個招呼。

走了幾米，遇到陸醫生，打了個招呼聊了幾句。

之後遇到程律師，問我女兒最近如何，然後便在講他女兒學跳舞的事；我聽了幾句終於忍不住：「我女兒在等我。」

...

終於到了小寶的課室，見她鼓起腮：「爹地好慢啊，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

「對不起，剛剛有很多人拉著爹地打招呼。」

她嘆了口氣，明白我的難處，背起書包拉著我走。

我叫她要先跟白太太說再見。她照辦了。

除了書包，我看到她還拿著一卷畫紙，問她今天是不是畫圖畫了。她打開讓我看，但我還沒看到，便：「小寶拜拜！」、「小寶明天見！」、「金老闆，小寶，放學回家啦？」我們都忙著揮手回應。

本來課室到校門，只是五分鐘路程，我們卻走了十五分鐘。每次放學都像走紅地毯或是宴席送客。

正面點想，這也算好事...但明明常常和很快便見面，都還有這麼一大堆道別話要說？

遠遠便看到標像是哨兵盯著我們出來過去。

(6)



「標哥哥！你今天來接我啦！」無論看到誰來，小寶都會興奮地衝過去。標的臉紅了一下，然後又變回哨兵那樣嚴肅。

「標哥哥，我今天畫了小狗！」她居然先讓他看圖畫！連我也沒看...

她問他可愛不，他紅著臉笑了一下。小寶很滿意地上了車。

上車後她問我去哪裏，是不是要回家。我答不如去百貨公司取玩具，她歡呼了一下，大叫出發。

她知道玩具來了興奮無比，幾乎坐不住，心已經飛到百貨公司玩具部了。

「圖畫呢？不讓我看了？」我問她。這她才翻開，讓我看她的「驚世傑作」。

她不停向我介紹畫中每一個角落畫了什麼、為什麼要畫、畫成這樣和填色，沒想到只是一個圈圈也有這麼深遠的喻意，真的只有她才能想得出和明白。

「爹地，你覺得我畫得不好嗎？」本來興高采烈的她忽然變了臉，令我完全摸不著頭腦：「我不是一直很留心聽妳說嗎？」這樣也不對了？

她擰緊了眉，挺不滿：「可是你一直都沒讚我畫得漂亮！」問我她是不是畫得不好。

我連忙說沒有這回事：「妳看這裏畫得很漂亮！還有這裏跟那裏...」

到了百貨公司，當然第一時間去玩具部取玩具。她對期已久的玩具愛不釋手。我做爹地，為了這個燦爛的笑容，死也願意。

這麼高興：「不如吃完晚飯才回去？」問小公主想吃什麼。

她答壽司。但我說她每次都答這個，不如吃點別的。她提議吃薄餅。

我答也好，很久沒吃了。這就去了家意大利餐廳坐下，快點吃完快點回家做功課。

回家後她乖巧地自動自覺做功課。她學校的功課沒有很多，也不會像某些學校，功課是小孩子做不來的--什麼奇怪難搞的手工、孵小雞，真令人害怕。

做好我便著她去洗澡；睡前要她收拾好書包。

我問她要不要聽故事，她不要，要跟我講學校的事。反而是她給我講「故事」了。

我其實很愛聽，很想知道她的學校生活，也想她多跟我說話。記得剛接她回來時，她非常討厭我，連話都不想多說，所以我十分珍惜跟她聊天的機會和時光。

可是現在已經很晚，她再不睡明天又鬧脾氣不起床了。這時她才：「爹地晚安。」給我一個香吻。

我祝她有個好夢，替她關燈。

她的一天完滿結束--可是我還沒--要回房間看電郵和會議紀錄。

 

星期二

我依然是準時起床，「訓練有素」地梳洗和更衣，然後過去小公主的房間。

小公主當然還在睡夢中。我拉開窗簾。

(7)



她的鬧鐘響了，我過去叫她。她像昨天那樣賴床，我告誡她再這樣的話，新玩具便會沒收。她才百般不情願地爬起來。

她「飄」進洗手間，過了一會我發現她咬著牙刷在睡。

我覺得她這模樣好笑，也覺得她也不想的，但真的渴睡，可是也得喚醒她。她嚇了一下，顯然不知自己又睡著了，然後繼續刷牙。

換完校服便梳頭。她說今天要用紅色有草莓的橡皮筋。

下到樓下，發現今天的早餐是自助三文治。我一直都覺得依霖很有心思準備早餐。

小寶很開心地搭配自己的三文治，放了芝士片，便放蕃茄片，然後搭塊煙肉；看到東的比她大份，便繼續加料。

我叫她要吃得下才好。她叫：「我一定會吃得下！」不喜歡輸給東。我說東是大人，才吃得下好幾層的三文治。她不聽我說。依霖最後在一邊倖倖然：「好啊，最近東的肚腩越來越大，有人可以跟他比了。」說自己才不會那麼笨，吃得多便胖得多。看她那份都只是薄薄的，就是只生菜和蕃茄，只是加了一點點牛油提味。

這才令小寶見鬼那樣，把多加的材料放回去；東則很生氣地說自己沒有變胖。

小寶抬頭看我：「爹地我幫你弄一份，怎麼樣？」我說好。她便替我放了一塊火腿，上面放了兩片水煮蛋做眼，再放了一根香腸，拼成一張笑臉。

雖然東和依霖很愛拌嘴，但我覺得開心。雖然他們是我下屬，但此刻是家人的感覺。

吃完便收拾上車了。

我問小寶今天有什麼課。她很期待：「中文課是作句！」問她會寫什麼詞語，叫她在我手心寫寫。她很愛作句。

我想知道她會什麼、學過什麼，但不喜歡像別的家長老是在「考核」孩子，在車上，或者無時無刻都提問，無止境地「溫習」。我從來不會替她「預默(書)」，或出題考她什麼的。她的學校都是活動教學，不像以前那所又傳統又注重成績，所以她玩過什麼、做過什麼、繼而學到什麼都由她主動告訴我。她從來不用我擔心課業，遇到有興趣的課題會主動學習，就像我當年迷上拍片。

她問我今天會不會來接她。我想了想：「不知道...未必可以。」今天有些重要的會議，不知開多久。她滿臉失望。我只能答她盡可能快點結束。

到了校門她跳下了車，跟同學一起進去，很快便消失了。

我立即返回車內，叫依霖給我給會議資料。我也想來接放學，就看如何能令會議快點結束。

不過也不是我能控制。開到兩點幾，我已知無望，唯有著東去接。

「記得叫她先做功課。」我知道東接的話，兩人一回到家，就只顧玩。其實我想叫依霖接的，但她要跟著我開會。

(8)



我知道小寶會失望，但我要工作沒辦法。她能理解並不發脾氣。以前倩影也不常接放學。

到了六點，會議其實並沒完結，可是我是時候下班了，只好下次繼續。會上其他老闆讚我是「廿四孝爹地」：「以前那個不分晝夜的工作狂被愛女徹底改變了。」以前的確沒女兒沒牽掛；如果接女兒回來卻不花時間陪伴，倒不如別接。公司不再像以前欠債纍纍，我不必那麼拼命；加上我拼命是為女兒。

我趕快離開辦公室，要快點去買菜才來得及做晚飯，匆匆跟眾人道別便上車了。現在有些菜市場很早便收攤，我很沒選擇才到超市買菜，總覺那些菜肉不新鮮。

我今晚買了排骨、菜和魚。

回到家，小寶便撲過來摟著我：「爹地你回來啦？」我親了她一下，一天沒見，想死了。

她看我手上挽著的菜，問我今天買了什麼、做什麼菜式。

我讓她看：「豆豉蒸排骨、煎魚，還有蒜蓉炒白菜。」不知是不是玩得廚房玩具多，她看著這些生的食材也會很讚歎。

「爹地，我要喝粟米忌廉湯！」她提高聲線向我撒嬌。

「那妳做好功課沒有？」她唯一要我擔心的時候就是東接放學。他們一進家門便只顧玩，我就告誡過東不要一回來便陪她玩，要她先做功課。

「早就做好啦！」她得意。我心想要不是告誡過東，她哪能這樣？

我就如她所願，做粟米忌廉湯；問東要不要留下吃晚飯。他答不了，約了依霖。我就隨他去了。

然後他便說要走了。小寶也乖巧地跟他說再見，再轉回去繼續看電視。

我也開始做飯了。

菜洗到一半。「小寶，校服拿出來洗了嗎？」我記得明天是上體課，校服正好可以拿去洗。

她從客廳喊回說早就丟到污衣籃去了。

我叫她反正做好功課，卻未可以吃飯，不如先去收拾書包，那待會便可以早點睡覺。她「耶」了我一聲，說正在看電視，過一會才去。

我探頭出來看看：「妳有那麼愛看財經嗎？」分明是屁股給黏著懶得動而已，說反正她不愛悶死人的財經，不如現在去收拾，那待會播劇集便不用掛心了。這她才肯去。

「好香！」她嗅到菜香，繞過來看我做得怎麼樣。由於我和倩影都怕她在我們一個不留神的情況下闖入又熱、利器四處放的廚房，所以在廚房門口安裝了一扇矮閘。那個高度剛剛攔住了她，只能窺得一鱗半爪的她覺得更神秘和充滿期待，所以做飯時便很容易看到她兩眼閃著光芒，幾乎流口水的樣子。我總覺得像貪吃的小狗興奮得使勁擺尾。

(9)

我告訴她就快做好可以吃了，叫她快點去收拾書包和洗手。

她看到我在盛她很喜歡的忌廉湯，爽快地回應了一聲：「Yes, Sir!」便旋風般跑走了。

在食物的誘惑下，她的動作特別迅速。我把炒好的菜拿到飯桌時，她便從洗手間衝出來，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對自己那碗湯讚歎地「嘩」了一聲。

小朋友就是這樣，總愛喝這種東西。如果是對著深啡色的老火湯，她就不會是這種模樣了。

我知道她非常想喝，眼都不看其他菜了，可是因為我的菜還沒全部拿出來，更重要的是我還沒有坐下，所以她也不可以開吃。最基本的餐桌禮儀--或者說對長輩和別人最起碼的尊重，她一定要有。

我最後拿了兩碗白飯出來便坐下。有可愛卡通圖案那碗是她的，純白色那碗是我的。

她一看到我坐好，便看著我大叫了一聲：「爹地吃飯！」拿起湯匙大口喝湯。

她這個模樣跟智靈一模一樣！尤其是那雙閃閃的大眼和天真無邪的笑容。心裏就只是面前的飯菜。

「爹利好好吃！」看到她這個燦爛的笑容和聽到這句讚美，我再辛苦也沒怨言！很多人問我怎麼工作這麼繁忙，還要這麼辛苦回家做飯，又不是沒錢僱傭人保姆。看到她吃得這麼津津有味就知道答案了。她的欣賞和讚美我實在捨不得給別人，也希望她長大後記得晩飯的菜是爹地做的，而不是家傭姐姐和嬸嬸。

趁現在她還願意吃我做的菜，我便該多給她做，珍惜眼前的機會。兒女長大得很快，到了將來某時開始，她便會很少回家吃飯，坐在她身邊的，也不會是我了...

「來來來，多吃點...」我給她添菜的這刻，不知道她懂不懂我的唏噓？

小寶不算挑吃的孩子，基本上什麼都吃，也不用我追著來餵，本身就挺愛吃。我覺得很大部份歸功於倩影。她對她的管教挺嚴厲，絕對不會盲寵縱容。我甚少聽到倩影反映她在飯桌上鬧脾氣。倩影本身也工作忙，加上性格較硬：「不想吃便別吃。」吃完真會把飯菜收拾起來，才不會又餵又求，也不會只做小寶愛吃的菜來刻意遷就。

我給她夾魚，都挑魚身肉多骨少的位置，怕她哽到。現在她可以自己把大骨吐出來。

喝完她喜歡的忌廉湯，整頓飯便算吃完了。她把自己那份餐具收進廚房，便坐到沙發上等待電視劇開始。我也吃得差不多，把剩菜和碗筷收拾去洗，順道切些水果出來吃。

今晚是桃子。我和她都喜歡吃水果作飯後甜品。

(10)



我把桃子切件，放在茶几上。她拿了一塊來吃，電視劇也開始了。

飯後看電視劇是她在倩影家養成的習慣，就跟愛瑪士一起看。當初接她回來住，我挺訝異她竟然對在播的劇集很熟悉，男女主角跟周遭角色的關係和劇情的來龍去脈都一清二楚。當初她不怎麼肯跟我說話，說得比較多是電視劇。偶然看到當紅小生花旦的照片，她會很直接：「這個是壞人！我和愛瑪士都不喜歡他！」、「她很可憐，常常被人打。剛剛連口袋裏的錢都被人騙了。」問她怎麼會知道，她理直氣壯：「兩天前電視播了啦！你沒看嗎？」老實說我還真一點都不知道，才沒這麼早下班，是現在要回家做飯，才這樣陪她看。

現在播的是醫護題材。她學著裏面的人物：「我是金醫生，你覺得哪裏痛？」上次那齣是古裝江湖片，裏面的劍俠舞長劍，她也拿著一根不知什麼跟著舞，又跟東對打，幾乎摔壞一個花瓶，我後來不准她舞，結果她學了「氣功」，又隔空跟東打起來。我叫過東不要陪她瘋，但他似乎樂在其中。連依霖也當起治療系仙女，負責幫二人療傷，還買了好幾包「仙丹」--巧克力也--吃。

劇裏的病人要做手術了。「爹地快點去準備手術室啦！」她學著主診醫生指揮我。

「可是金醫生。」我也學著那下屬正經八百：「做手術會流很多血的，妳不怕嗎？」她本來想答我不怕，但猶豫了一下，接下來電視在播手術血淋淋的畫面，她嚇得有點不知如何是好：「...那改吃藥行不行？...」我有點想笑，但忍著。

看她這麼怕血，長大後別指望做醫生了，連殺雞劏魚也不知行不行；但我很欣賞她的模仿力。

「那吃仙桃吧。」我遞給她一塊，她卻有點氣敗地回我：「又不是演古裝，什麼仙桃？」但還是吃了。

八點的演完，到九點的了。我也是跟她一起看後才知道一晚有兩齣，有時是外語劇。

今晚由於她先收拾好書包，才有空繼續看。如果剛剛她沒聽我的話，就看不到了。

問我喜不喜歡看？普通啦。可能不太合我口味，我比較喜歡看電影。但了解一下時下流行和吸收不同題材也應該。但要不是女兒陪我，我就不看了。

她看到女主角的髮型很漂亮：「爹地，明天梳這種辮子好不好？」

我看到幾乎吐舌！這個髮型根本是個造型，才不是普通辮子！告訴她我不懂。

她不甘心，辯說才不會很難：「這樣這樣弄，再把這撮頭髮弄來這邊...」站起來在我的頭上「示範」給我看。

我只感到頭上一團糟：「明天就弄成這個樣子，妳願意嗎？」告訴她願意我倒沒所謂。

她看後也受不了，放棄算了。

「妳明天上體課，梳得那麼漂亮也沒用。」我告訴她玩和做運動時肯定會散掉，也十分不便。

(11)



有時她看電視，根本不是看內容，而是看人物的衣飾、食物和佈景：「這件衣服好像依霖姐姐的。」、「嘩大龍蝦！」、「這個房子金燦燦的。」有時我忍不住笑了。

這晚電視劇播完，再下來是綜藝節目。她央我讓她繼續看，但我搖頭：「明天要上課，是時候洗澡睡覺了。」

她不依，繼續撒嬌央求：「五分鐘！就只看五分鐘！...」我繼續搖頭，根本不會只看五鐘--我是大人也會追看下去，何況是沒自制力的小孩？我關掉電視，著她快去洗澡，我也是時候去洗衣服了。

她雖然失望，但還是乖乖去了。我說她表現好的話，星期五便讓她看。

「那一言為定囉！」她自己拿換洗衣服去洗澡了。

雖然明天有打掃的傭人來，衣服可以讓她洗，但不知為何我可以的話都會自己洗。摸一下小寶衣服上的口袋，有時會有驚喜。

今次我摸到一張糖紙，今天應該吃了糖果吧。有時會摸到有硬幣、頭飾髮夾、小玩具什麼的。糖紙這些當然是丟掉，其他的會還給她。

我洗好衣服、把垃圾綁好放到門外，便返回樓上的房間。我也差不多要洗澡了。

剛上到樓上，忽然聽到小寶的一聲大叫：「爹地！！！」我立即衝進她房間的洗手間。叫得這麼大聲，肯定出事了！

只見她濕著頭髮，衣服穿得一塌糊塗地衝出來：「爹地，校服洗了嗎？」

她的問題很是莫名奇妙...看她的樣子不像有什麼意外--沒傷、沒流血。

我答她都放進洗衣機了。她更緊張，扯著我問：「口袋的糖紙，有拿出來嗎？」比千元鈔票更緊張。

我答拿了，她鬆了一口氣，問我拿回。「但我丟掉了。」她的臉立即變慘：「這是限量版的糖紙！我央了晴兒很久才拿到的！」說要去垃圾桶撿回。

我當然阻止她，說垃圾已經包起丟到外面了；就算沒有也不准她去翻垃圾桶。

她哭了起來，說那張糖紙如何珍貴、現在又如何心痛、然後罵我是壞人。

我問她糖紙這些留來幹什麼？其他像是貼紙都算了：「糖紙又黏又髒，黏在校服會惹蠱子蛀。」問她想不想這樣。

她哭著跟我吵了一會。我已聽不清她在吵什麼，也不想理：「總之糖紙這些不准再留和收集，很髒的！」還提醒她寶貝的東西記得自己拿出來收好，不然發生什麼意外便不能怪別人。她無話可說，也得接受珍貴糖紙被丟掉的事實，只好含淚準備上床睡覺。

真是的，剛剛簡直嚇死我了，以為她出了什麼意外！原來就為一張糖紙。

 

(12)



我過去拉開小寶房間的窗簾，才發現天色陰陰的。

這樣的天氣，小寶更不想起來。

我喊了她幾聲，她都只是「嗯嗯」地回應我，但全無起床的意思。

我過去床邊拍她，她「唔~~」一聲翻身過去，用背脊對著我。我拉她起來，她像一灘泥那樣，半躺不坐的：「爹地我好睏...」「那今晚不要看第二齣電視劇，早點上床睡。」我告訴她，但她「唔!~~」得更大聲抗議。

「快點起來，上課要遲到了。」我替她拉開被子，她像樹熊那樣爬上我身上，摟緊我的脖子。

我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不舒服的時候特別愛撒嬌。但摸摸她的額頭卻不怎麼燙；問她有沒覺得哪裏痛，也沒什麼特別反應。我推斷她只是在撒嬌。

我一邊抱她進洗手間，一邊哄她，叫她猜猜今天的營養午餐是什麼、體育課會玩什麼遊戲。

她睡眼惺忪地梳洗了。

換體育服比較快，也只梳馬尾辮，很快便弄好。她也已經清醒了。

我跟她一起下樓吃早餐。一踏進飯廳，我便感到氣氛有點僵--如果我沒猜錯，依霖和東應該吵架了，雖然表面看不出。他們依然向我們笑著開朗地打招呼。可是他們跟我好一段時間我怎麼會感覺不到？

小寶卻完全沒察覺，也如常朗聲打呼，期待地問今天早餐吃什麼。

我也看看餐桌，就只是即食麵和煎蛋香腸火腿這些。依然很豐富，卻少了心思，所以我更肯定他們吵架了。依霖即使有心事，也不會馬虎地做早餐，唯有跟男朋友吵架，才吃得那麼隨便。

我當然沒拆穿他們，講到底這是他們的私事。只要不影響工作，我都隨他們。現在又不是沒早餐吃。

小寶完全感覺不到，還為即食麵歡呼起來，坐下來大口地吃。

我挺慶幸小寶不怎麼挑吃、神經也沒那麼纖細，不然她問起他們怎麼了，都不知怎麼回答。

那我也若無其事地坐下來吃了。

不知他們為什麼吵架，只見他們一板一眼地跟小寶互動--即是每次只得其中一人跟小寶說話或玩，而不是平時那樣會二人一起回應，三人一起說話。

我覺得靜了很多，平時他們三人像個墟，說個沒停。現在一個開口，另一個便不說話，說話也只是一句起兩句止。

結果這頓早餐比平時早結束，然後可以早點出門。

在車上小寶只是說了一會兒話，也昏昏欲睡；坐在車頭的二人也沒話說，只有收音機自己跟自己說話那樣，不停發出聲音。整個車廂的氣氛都凝住了一樣。

(13)



果然陰天就是令人沉甸甸的。

到了校門，小寶只是簡單地向我們說了聲拜拜便下了車。希望待會她上體育課，活動一下身子後能把這種霉氣揮走吧。

「回公司吧。」小寶進入校門後，我也叫他們上車。無論天氣好不好，工作也得繼續做，生活也得繼續過。依霖在車上開始報告我今天的行程，我也給東工作的指示。他們相當清楚，在我這裏工作，公私要分明。我很同情他們吵架，但不可以把情緒帶到工作，不得影響公事。

工作也跟天色一樣，死氣沉沉的。我跟另一家電影公司合作拍片的會議，開了一個早上也毫無進展。我覺得天空想下雨，但總是悶著不下，搞到人的情緒也抑鬱起來。我希望這個會議或者天空，痛痛快快地下場雨，來點突破，總比這樣膠著來得好。

會議小休時我打了個大呵欠。別說小寶，我也想睡。

午餐我叫依霖給我買碗辣的雲南米線，刺激一下精神也去去濕氣。

會議下午繼續，我越開越悶，心裏就是想為什麼時間過得這麼慢？怎麼也捱不到下班？...小寶現在在上什麼課？體育課是上午還是下午？...

我叫依霖再泡杯咖啡來。

「金老闆，第三杯了...」她提醒我。

我示意她照去泡，此時不靠咖啡提神還怎麼撐下去？我怕一個不小心一下倒在桌面睡著了。

差不多五點的時候，我的心早已飛走了，滿腦子就在想今晚晚餐吃什麼，昨天的排骨買多了，可是我不想再用豆豉蒸，因為小寶沒那麼愛吃豆豉...不如用來紅燒...

會議其實都是祥叔在開，我沒怎麼說過話。內容沒什麼建設性，卻不能不開，我也沒什麼問題想問。

忽然聽到祥叔喊我，說什麼「走」。我立即醒了：「走？當然要走！我要接女兒放學！」我的靈魂早已飛走了，現在該輪到肉身了！

結果哄堂大笑。

祥笑著叔提醒我：「我們在說不如找個酒商贊助。金老闆，我們未找到酒商贊助，你已經醉了啦？」

我唯有尷尬地笑。

依霖也悄悄提醒我東已經去接小寶了。不然我怎麼會留到五點？

祥叔也識趣地換了些輕鬆些的議題，這樣比較容易打發餘下來的一小時。

終於六點了。雖然我的屁股想立即離椅子，但有客人在，這也不是老闆該有的樣子，我還是等客人和祥叔打完場，才慢條斯理地送客，然後叫依霖到車場取車：「快點，報紙廣告說超市的魚生片特賣，再不走便給搶光。」小寶最愛吃這些。

「得啦，金老闆。」依霖步履輕盈地出去了。我覺得她很想笑，但忍住了。

(14)



然後我們便開車到那日式超市，還好剩下一盒。

我也順道買了些急凍海鮮回去。生魚片就做前菜吧。

我問依霖今晚有沒有約人，會不會一起吃飯。她說好。我想東應該約了人她才來。他們現在這樣子怎麼會一起吃飯？

回到家開門，小寶跟東又在玩什麼打架，打得興奮又忘我，連我們回來也不知道。

她丟下武器，咧著嘴巴向我撲來：「爹地！」又問我買了什麼菜。

我告訴她買了生魚片，她歡呼，但我告誡她不准玩什麼打架：「打到了怎麼辦？」

她說才不會，剛剛東被打得招架無力，快要投降；我說打到誰也不好。她辯說一開始時不是玩打架，是玩醫生與病人的遊戲，只是東忽然從病人變了喪屍，所以她要起來還擊。

我瞅了東一眼，只見他頑皮地吐舌頭，自己也玩得不亦樂乎。剛剛我們開門的時候，已聽到他們如雷的笑聲。

我也瞅了小寶一眼，問她做好功課沒有。她答東陪她填顏色。

東看到我和依霖回來，便說是時候要走了，約了朋友吃飯。小寶抬頭：「你要走啦？」

「對呀。」東一邊出門口，一邊向小寶「嘩」的扮喪屍鬼臉，嚇得小寶大叫了一聲便隨即追著他來打，然後他便迅速閃出大門關上：「拜拜。」

這東...！我轉而瞪著小寶：「不是說不准玩這些嗎？」著她把運動服丟去污衣籃去。我也得去做飯了。

我在廚房裏先是用檸檬汁把生魚片醃一下，再加些蔥絲和調味料，做成特色前菜；客廳傳來電視的聲音，也有小寶跟依霖聊天的聲音，都是什麼：「妳今天上了什麼課？」、「依霖姐姐妳的耳環好漂亮！」然後小寶不知在唱什麼歌，依霖接著亂唱一通，令小寶大發脾氣：「都說不是這樣了！」

依霖其實跟東很像，難怪會拍起拖來。

我用昨天剩下的排骨做了咕嚕肉，小寶和依霖都喜歡吃這道菜。

當我在做最後一道菜時，她們一起在廚房門口看，彷彿有兩個不同年紀的小寶一同閃著雙眼看著我。

雖然小寶跟依霖樣子不相像，但依霖是個美人。小寶是我女兒，我當然會說她長大後也一定是個美人。

我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幹...幹什麼啦？」

她們一同擺出甜甜的笑容：「有得吃了嗎？」

我答說快了：「在炒最後一道菜了。」叫她們想快點吃便幫幫手，丟抹布給她們擦桌子。

(15)



依霖接住：「好，小寶，去幫手了。」

依霖叫小寶：「妳擦這邊，我擦這邊。」說擦得較乾淨的有生魚片吃，所以小寶應該很落力了。

過了幾分鐘她們跑回來，把抹布還給我：「擦完了。」小寶還補上一句：「我擦得很乾淨！」言下之意即是她該有生魚片。我說看了才決定。

我給依霖碗筷去擺，我也跟著把菜端出去。

小寶一直追著手捧咕嚕肉的我，眼睛更閃亮，口水都流出來了，也立即爬上自己的餐椅上，一眼也不想離開咕嚕肉。

我叫她不准偷吃，也把其他菜式拿出來，然後跟依霖各自就坐。

她倆都瞄著生魚片。我知道是裁決的時候。

「依霖這邊很乾淨，小寶也一點污漬也沒有，所以生魚片可以大家吃。」我把那碟前菜擺到她們面前，瞬間成了空碟。

「金老闆，我真的很喜歡你這款調味！」依霖說連外面的日菜大廚也沒我做得好吃，問我拿食譜。

我雖然不敢誇海口，但自問對做菜還是有點信心的；今次的生魚片也沒吃幾片，都給她們吃光了，但我一點也沒介意，反而很開心。

到咕嚕肉了。小寶吃得滿嘴都是甜酸汁。人們都說小朋友喜歡甜甜酸酸的食物，我本來都不信，但小寶很喜歡吃茄汁、橙汁、蜜糖的菜式。

還很喜歡吃菠蘿。

依霖的表情比較早上時放鬆，笑容也多了。希望她和東快點和好。即使不影響工作，但始終吵架對周遭氣氛，甚至自身健康也不好。他們都是我的下屬，甚至說有點像弟妹，我當然希望他們開心。

我問小寶今天體育課玩什麼了。她這副精神無比的樣子也跟早上時不同。她答分組玩跑步和丟球，可是輸了。

我摸了摸她的頭，說不要緊，只不過是一場遊戲。但她還是嘟了一下嘴：「都怪小胖得太慢...」

我叫她可不要這樣說，沒有人想輸掉的，要接納和包容別人，不可以一味說別人的短處，因為換轉情況的話她也不想受到怪責，也希望別人能體諒，所以先要學會體恤別人，加上只是一場遊戲，用不著那麼認真。

「下次可以的話，幫小胖贏回來怎麼樣？」依霖探頭問小寶，說下星期六早上會去跑步，問她要不要一起去鍛鍊，這樣就有機會贏了。

小寶問我可不可以去，我當然答她可以。那她們就約定下星期六了。

依霖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有點猶豫...其實從小到大我都不怎麼喜歡做運動...以前拍片時需要很多體力，我才為此去鍛鍊了一下...但掌管滴金後通常都只坐在辦公室和會議室裏做行政工作，也沒什麼時間，那就順勢放下了運動。

(16)



「爹地你再不動的話，肚腩會越來越大哦...」小寶向著我的肚子賊笑了一下。

我的心頓時像被雷劈了一下！有這種事嗎？我看看自己的肚子：「才沒有呢！...」是有點小肉肉，但未去到「肚腩」的地部啦！差很遠的說！

我自問身形一直都保持得不錯，可能最近過節時多吃了點，但女兒居然這樣說...

害我連飯也吃不下。

小寶當然沒察覺到我的心傷，還叫我別吃東給她買的巧克力。

我當然知道女兒不是有意傷害我，但我最好還是注意點。我可不想女兒嫌我身材走樣、也不想她在朋輩面前笑我：「我爹地是個大胖子。」她喜歡帥哥。

飯後依霖幫我收拾，小寶則回客廳看電視。我看到雪櫃裏擺著昨天買回來的芒果，本來該切來吃，但聽說芒果是種很容易致肥的水果...早知道就不買...

「金老闆，你站在雪櫃前幹什麼？」依霖說看到我打開了雪櫃門很久，卻只是一直在看，櫃裏的冷氣都跑出來了。

我連忙回過神來，答她沒事，還是把芒果拿出來切，買了回來難道不吃丟掉嗎？頂多下次不買。

我切好芒果捧到客廳，小寶看到歡呼，依霖也大口地吃，讚很甜。

年輕真好，有什麼熱量都一下子消耗了。我真有點想哭...

「爹地你為什麼不吃？」小寶問：「你不吃話我就吃掉啦！」手已經伸到芒果上。

我就讓給她吃。這胖到爆的東西真令我沒胃口。

吃完水果，我叫保鑣送依霖回去。始終是女孩子，還是別太晚回家，也不好一個人。東在的話才會安心點。

她跟我們道別後便回去了。小寶繼續看劇集。

劇中一個有名的男演員，身材和臉蛋都保持有素。我想了想，他好像跟我同齡。我不記得我和他有沒有合作過，但記得八卦雜誌都讚他「凍齡」，說他跟出道時幾乎沒分別。

他演主診醫生，高大俊朗的外表已經夠吸引人，加上演技不錯。主診醫生給他演得很高明專業，舉手投足都清脆俐落，看得小寶大讚：「真帥！」

「爹地跟醫生相比，誰比較帥？」我打趣問。

她一句便答：「醫生。」讚剛剛他在急症室指揮及救人時酷斃了！

彷彿另一下雷劈。

第一齣劇播完我便關了電視，著小寶早點去洗澡和睡覺。她很錯愕，問我為什麼，又說不睏，很想看第二齣云云。

是我很累，很想早點睡...

我叫她別問，快點去洗澡。她有點不滿，想鬧彆扭。「叫妳去便去！」我這樣不耐煩地叫了一聲她才乖乖去洗。

(17)



她走後我有點後悔--我居然向她發脾氣了，也是把情緒發洩到她身上。那男演員比我帥是無可厚非的事。他有保養，也靠外表吃飯，哪像我鬆懈隨意？

小寶洗完澡，我帶她上床。替她蓋被時我問：「如果爹地成了大胖子，妳還會愛我嗎？」

她拉起大大的笑容：「爹地變胖了的話便會變成聖誕老人，很可愛！我很喜歡！」說同班絲絲的爹地就是圓滾滾的，很親切的樣子。

她這樣說我就放心了。親了她額角一下，祝她有個有夢。

我關燈走出她房間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了一聲：「爹地你最好不要變胖啦。」害我差點絆倒...

 

星期四

是我不想起來了...

一醒來便想起昨晚女兒說我變胖的事...這世界真殘酷...

我挑了很深色、幾乎到了黑色的衣服來穿，深色能顯瘦。

我的動作慢了很多、很沒勁的感覺，勉強才能在半小時內梳洗和換好衣服，過去小寶的房間。

「小寶起床啦...」雖然大家都不想起來。

其實今天天色不錯的說，可是我沒心思。

她今天沒太鬧彆扭，我叫了兩次她便慢慢坐起來。有時她沒那麼賴床。

我沒期望她今天會忽然讚我瘦了--她年紀那麼小，才不懂什麼顯瘦不顯瘦，但還是下意識在她面前晃了幾下。

不過她沒什麼反應，肉身起來了但精神還在夢裏吧。她就機械人似的進去洗手間，然後換衣服、坐下來讓我梳頭。

我沒很大心思替她梳，隨便替她梳了兩條辮子便算。她也沒不滿。

東和依霖也慣常地在樓下吃早餐了。他們的氣氛似乎沒那麼僵了。可是這跟我無關，不影響工作就好。

早餐我也索然無味地吃了。真羨慕東老是在吃，卻怎麼也吃不胖。曾幾何時我比他還瘦...

吃完大家便出門，開始一天的生活了。

我和小寶都有點累。開了車才一會兒她便伏在我大腿上睡著了，我也枕著座椅上的枕子酣了一下。星期四嘛，大家都累了。

到了校門還得東叫我們起來。

我送小寶進課室，遇到絲絲爹地，果然是很可愛的大胖子，整張臉到圓圓的，笑起來眼睛瞇到幾乎看不到，還有雙下巴，走起路時大肚腩一顛一顛的。聽說聖誕節時他還真會扮聖誕老人，在家裏辦的派對派禮物。

(18)



我們和他們父女一起進課室，然後我和他一起出來。他說起去年扮聖誕老人，逗得小孩子很開心的情景，說得手舞足蹈；我只是點頭，一點也沒心思聽他說。途中看到很多來送小朋友的爹地，不少都中年發福。有些像絲絲爹地，整個人都是圓的，像雪人那樣；有些頭和四肢很正常，卻有個礙眼的大肚腩；偶然耳畔傳來這種話：「醫生說我BMI太高，身體脂肪水平超標，得減肥云云...」又有人說自己中央肥胖。看這個人身形跟我差不多，不知道我有沒有中央肥胖？

不只爹地們，連媽咪們也這樣說，而且是超緊張的。

回到公司工作了一會，依霖拿著一個文件夾進來讓我簽，是一張跟纖體公司的廣告合約。我旗下有位女星擔任代言人外，廣告製作也由我們負責。

這家公司跟我們合作多年，今次是續約，祥叔已跟對方談好所有細節，只等我簽名便可以開拍。

這種文件我本來只需稍為看看便可以簽，然後便交下去讓有關部門工作，完全不用操心。我本來也是只揮一下大筆便可以做下一個工作，可是我握著筆想簽下去時--

「依霖，這系列廣告，會到纖體公司取實景嗎？」

她想了一下，答說未聽到這種細節，現在製作部還在跟對方商討本系列的主題，但我一天未簽合約，一天仍未可正式開始。

「那打算拍多久？會追蹤女星整個纖體過程嗎？」

她開始支吾，只能答根據合約內容，這系列廣告包括五個三十和十五秒的電視廣告和六輯平面廣告，整個製作期約三十天，分三個月進行，實際製作內容則答不出，因為她不是製作部的人。

她看到我眉頭皺了一下：「要叫製作部經理來說明一下嗎？...」

啐，還想知道到底纖體療程有效沒有、那公司的療程實況...現在即是什麼都沒得看。

我把筆拿在手裏轉。依霖問我是不是對合約有意見，問我要不要叫祥叔上來。

「妳把以往把的廣告拿給我看。」我叫她。我很想看看到底這家纖體公司有沒有效、收費貴不貴。如果不用花太多時間、不用太辛苦地節食和運動、收費又合理的話，我想我有救了。

她問我要看多少，我說有幾多看幾多。

她給我了我一堆檔案夾，是我們跟對方合作過的項目，那就事不宜遲，馬上開來看，連手上的工作也不做了。

廣告有幾個模特兒--即是該公司有幾個不同的代言人，有初出道的小女生，也有一線大明星。廣告都把她們拍得很性感，不是穿高貴大露背超窄晚裝，便是三點式泳裝，給人無限遐想。

(19)



偶然也有幾張在療程中的照片，旁邊解說用什麼第幾代爆脂機、又什麼排毒緊膚擊退橙皮紋，還加上很大的「無需節食、絕不反彈」。價錢也有點嚇人。

我叫依霖進來，問她這些廣告內容有多可靠。「你不知道嗎，金老闆？」她告訴我這些爆脂機、溶脂刀十分流行，現在已出了好幾代，她光顧的美容院也有這些療程，但她沒有參加過，頂多只是做做臉部保養。「但我們只是製作公司，不用負責產品的可靠性啦。」她說這些內容都是廣告客戶提供的，他們說什麼便寫什麼，我們才不會去驗證是否真確有效，就算要提告也不會牽涉到我們。她再問我是不是對這份合約有意見，要不要找祥叔來。

我連忙說沒有，趕快把合約簽好交給她。再這樣下去會搞得她不知所措，不能好好工作。

臨出去前她唸了一句：「但如果纖體公司真的可以幫人不勞而獲地減肥，就沒有人去健身中心啦...」

我有點被「一言驚醒夢中人」的感覺。

 

看來我還是老老實實地減吧。下星期六她們去跑步，我不如一起去...

但我又不怎麼想動...

真是矛盾。

午飯時間了。依霖問過我要不要替我買午餐，我叫她隨便給我買個麵包打發算了，不想吃那麼多。

麵包兩三口便吃完了，大半個小時沒事做。我想上個廁所後小睡一下。

本來我的辦公室旁邊有個洗手間，但我想多點走動一下。看過報道說做運動不需刻意、也不用大汗淋漓的，只需要日常多走動，例如多走樓梯而不搭電梯、早一個站下車走路回家等。這樣子日常累積也算是運動。那我便想到遠一點的洗手間，算是日常累積。如果連這麼簡單輕鬆的「運動」也不做，實在太懶了吧。

但我以前就是這麼懶...

經過人事部經理秘書的座位，看到她在吃蘋果。我平時很少來這邊，跟她打了聲招呼：「飯後果？」

她笑了笑搖頭：「正餐。」

「就吃這個？」我吃驚。

她無奈地說沒辦法，因為覺得太胖了，婚紗穿出來不好看，所以要積極減肥。我這才想起她幾個月後要結婚。請的假她上司批准了，也通知過我。

她問我怎麼來這邊了，是不是有什麼事。人事部經理下午放假，有事的話她會先記下，立即拿紙筆出來。我連忙說沒事，只是來這邊上廁所而已，說完趕快走，不想嚇著下屬，讓他們吃午餐也吃得不安寧--特別是這麼可憐的午餐。

(20)



她雖然奇怪我怎麼特意繞過來就為上廁所，但是沒有問(大概也不敢問吧)。我腦裏只得一個想法：天下男女都那麼可憐，為自己的身形而煩惱...

午睡過後我繼續工作，上午時為看纖體公司的廣告花掉不少時間。祥叔拍門進來，問我是不是對那份合約有意見：「聽依霖說你簽的時候很猶疑。」我連忙說沒有，也有點不好意思，好像在懷疑他的工作能力，但祥叔應該不會在意。

「小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從小我就受他照顧，情如父子，他幾乎可以一眼看穿我，因此才不會覺得我懷疑他的工作能力。

雖然我跟他情如父子，但我也不好意思告訴他女兒嫌我胖...

我大歎一口氣後，他哈哈大笑起來：「看樣子一定不是為工作，更不是為那張合約。」這種笑法像是老者笑情竇初開的小子。

他拍拍大腿起來說要走了：「你跟小寶的事我可幫不上忙哦。」

他走後，依霖進來找我，說醫生來了。我問她什麼醫生。她答我：「每年的體檢，你忘啦？」我聘請了醫療機構每年給員工做一次體檢，這是公司的福利項目。今年的上星期舉行了，但我請了假帶小寶去旅行，所以她替我押後了。

我忘了安排在今天。

體檢都是一般檢查，就是量血量、量體重、血糖、脈搏這些。我機械人似的讓護士「推」著去進行，實在一點心思也沒有，她叫我幹什麼便幹什麼。

終於量完所有指數，交給醫生去分析了。他問我最近覺得身體如何、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睡覺和胃口如何。我答他睡覺沒什麼，胃口嘛...從昨晚開始便不想吃。我有點擔心醫生告訴我超重了要減肥，想到像人事部經理秘書那樣每天午餐只啃蘋果心情實在好不起來。本來打算帶小寶去吃韓燒，難道看著她吃肉我吃生菜嗎？

醫生也看得出我沒什麼勁，問我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我搖頭，相比起現在這樣，我寧願要工作壓力。我和滴金最低谷時我也未曾這麼低落過。

醫生看著我那份數據，說身體各機能都十分正常，挺健康的說，我現在這樣子應該來自心理。

「正常？體重都正常？」我沒聽錯嗎？

醫生低頭看了，答說在健康範圍以內：「其實輕了一點點...不過仍在正常水平。」

我難以置信，擠肚子上那圈肉給他看。他笑了笑，說我都沒鍛鍊過腰部，有些贅肉在所難免，多點做運動便行，但整個身體的重量和脂肪比例都在合理範圍，只要一直留意，維持在這個水平，健康便沒有大問題。

到我忍不住笑了。

(21)



本來我今天不會接放學，但現在心情實在太好了，我想早點見女兒。

也買了很多菜回家，做了頓豐富的晚餐。東和依霖都問我是不是有開心事要慶祝。

小寶賊笑著叫我別吃太多。我得意地告訴她我今天體檢的結果：「醫生還說我輕了一點點呢。」反而叫她別吃太多：「姨姨告訴我新買給妳的裙子穿不下了！」

 

星期五

星期五給人的感覺是與別不同的。

小寶賴了一會床便起來了。

我和她下到樓下，東和依霖的氣氛也特別開心和精神爽利--因為今天是星期五--Happy Friday。

每逢假期前，人便總有說不出的歡樂心情，世界也充滿希望。

小寶也一樣，笑容大大的。

沒有人在意今天發生什麼事--希望總在明天。當然也沒有在意依霖把雞蛋煎焦了。

小寶嘴裏老是明天要怎麼怎麼樣、明天要玩什麼、明天要穿哪條裙子...

東和依霖雖然沒有明言，但我覺得他們也已計劃好明天的節目。

每個人都期望今天快點過去。

回到公司，除了一片歡樂氣氛，還有一片慵懶感覺--Holiday mood也。所有人身體在「扮工」，心已飛到外頭去。

基本上我是不喜歡的，但了解這是人性使然。就算逼也沒用，過一會便胡態復萌了。

下午時我在看一份報告，是關於其中一個片場。我越看越覺得不滿，叫依霖進來，告訴她我不滿的地方：「這樣怎麼行？叫那些負責人上來開會！」

我們坐在我辦公室的圓桌前。我先是要各負責人解釋，再加以訓示，要他們提出解決方法和期限。

因為問題有點棘手，解決辦法得再商討，但我問他們有幾多時間可以花？再這樣下去，製作費很容易超支。即使我肯，合作的公司也不肯。我說頂多給他們三個工作日搞定。

我們又開了一小時會，討論該如何解決，但都沒有一個好方案，我說今天內必須得出一個方案，否則別說今晚不用回去，明天也得回來開會。

雖然我有女兒要照顧，但對工作同樣認真。一部製作可達千萬，不可不慎，加上這不是工作應有的態度。

我瞄到一眼東和依霖的眼裏閃出了一絲失望--雖然隨即回復正常，也知道其他負責人心裏也在歎氣，甚至在咒罵我，但我也得付出休息和跟女兒相處的時間，沒有比他們輕鬆。沒有人想加班和星期六回來工作。但在座所有人都知道星期六不是必然可以休息。我聘請東和依霖時說清楚這份工作需要不定時，他們跟著我良久也很了解。

(22)



這些問題不趕快處理不行。我甚至指出這些問題早該解決，怎麼會待到今天由我發現？

其實我也失望。每次我要告訴女兒必須去工作，而要把她暫交給別人託管，心裏都非常難受。以前已經長時間把她交由別人撫養，現在每次這樣都怕她傷心，也怕她越來越不信任我、跟我疏遠。我待會都不知怎跟她說，還要打給季管家安排一下。

而我只知道，想要快點下班和明天不用回來，就是盡快想出一個可行的解決方法，現在唯有集中精神，其他事先擱一邊。

幸好差不多七時半的時候，我們終於能商討出解決方法。我叫負責人週末好好休息一下，下星期一開始著手處理好這些問題。星期二時我會再跟他們開會，看看進度如何。

天雖然黑了，但幸好加班時間不長，也早已吩咐季管家去接放學和準備晚餐。

我叫東快點送我回家。

我一回到家，在看電視的小寶立即向我撲來：「爹地終於回來啦！」

我抱緊她：「對不起，爹地忽然要開會。」半天沒見如隔三秋；問她吃晚飯沒有。

她點頭答有，說季管家帶了個很會做飯的嬸嬸來，做了洋蔥豬排、炒豆苗和羅宋湯給她吃：「吃得很飽！」

這就好了。這時季管家也從廚房端出翻熱過的飯菜。我是時候吃晚飯了。

小寶坐在我旁邊看著我吃。我問她做完功課沒有，她答季管家陪她做完了，之後還一起唸故事書。

這就好了，她跟著東就只會玩；但小朋友的世界也不該只得唸書這些正經事。

我讚她這麼乖，今晚可以看完十點半的綜藝節目才睡覺：「之前答應過妳嘛。」

她歡呼了一聲，又坐回沙發上追看劇集。她真的很愛看電視，大概受了愛瑪士的影響吧。

我吃飽了，季管家替我收拾。我趁機謝謝他幫忙。他說我怎麼忽然客氣起來。然後我叫標送他回去。

我切了水果，陪小寶邊看電視邊吃，覺得很開心，因為明天不用加班。要不然真不知如何跟她說。

也覺得「平凡是福」，我覺得最開心的，就是每晚陪女兒看電視，聽到她的笑聲。

看完綜藝節目，小寶心滿意足地洗澡睡覺去。五天的學習生活就這麼過去了。

 

(23)



星期六

這是我和小寶最輕鬆和最喜愛的日子，因為可以睡到自然醒--前提是不用加班。

這是唯一一天不用叫醒小寶，我也不用軍訓地起來梳洗更衣，愛在床上躺多久便多久。

上了五天課，她都累了。星期六早上也沒什麼特別事，就由她睡；我也趁機休息一下。

雖然可以愛睡多久便多久，但我本身不算很愛睡的人，跟小寶很不一樣，所以頂多十一時便會醒來，一定會比小寶早。她會一直睡到中午，最多早半小時。

趁這段空閒時間，我會上網看看新聞，或者處理一些公事或賬單，或者泡杯咖啡看看雜誌。這是很難得的私人時間。

她睡醒便會自己過來找我，爬上我的大腿：「爹地，早餐吃什麼？」

我問她想吃什麼。

她答熱狗。「那就下去做吧。」我抱她回地上：「妳刷牙沒有？」她說這就去。我叫她快點。我先下去。然後她箭一樣跑回自己的廁所梳洗。

我下到廚房把香腸和長條麵包拿出來，也切了洋蔥和青瓜用醋醃一下。煎香腸和烤麵包時，小寶站在廚房的安全閘外大讚：「好香啊！」

熱狗做好，我順道做了個雜果沙拉，配上果汁，一頓簡單而豐富的早午餐便完成了。

小寶在自己的位置上座好。今天東和依霖沒來，就我們父女倆吃。

我和她很喜歡星期六的早午餐，很簡單輕鬆卻很好吃。我會做這種熱狗包、三文治、鬆餅或者小飯糰，做得很可愛和色彩繽紛的樣子她便很愛吃。

這些菜做起來簡單、收拾和清洗也很簡單，最適合不想搞那麼多的星期六中午。

不知為何，星期六中午我和小寶都甚少到外面吃，可能一來一起來肚子已經餓，二來沒想過這麼早便出去。這個吃自家簡單早午餐的時光很是特別，不是在外頭隨便點個漢堡包快餐可以比擬。我比較希望女兒長大後，記憶裏都是我為她做過的菜式，以及我們這樣在家裏輕鬆談笑的時光，而不是吃什麼快餐。

當然吃完我也會問她今天要不要出去玩，或者到附近逛逛也好，就隨她喜歡。

她早就構思了幾個方案：一是在家玩玩具或者看MJ；二是找維維去冒險園地；三是去小寶堡踏單車。昨晚季管家說要是她今天去，便會請她吃親手做的草莓果醬。

我覺得這三個都是不錯的節目，告訴她要找維維的話便現在打電話，不然會很晚。我明白她為什麼之前沒約好，因為那只是她其中一個選擇，很是隨興，不需要約實。

她這就打過去了，可是維維另外有節目；她也沒失望：「那我們自己去！」是第四個選擇呢。

(24)



既然如此那就換衣服吧。

她就穿了很休閒的T恤牛仔褲，一個人在眼花繚亂的兒童遊樂場裏玩得不亦樂乎，離開時多了一大堆獎品換領券和一包糖果。

然後就是順道逛商場。一邊逛她就跟我說這幾天學校發生過的事--看到食店就講營養午餐、看到書店便講學過的內容、看到零食店便講起老師派的獎品。

看來她這一個星期過得不錯，挺開心。

至於我，也沒什麼麻煩事，是一個平凡但幸福的星期。

「那我們去吃雪糕怎麼樣？」既然這麼高興、這麼值得慶祝。

她立即抬頭、兩眼發光的看著，面露大大的笑容：「真的嗎？那這就去囉！」拉著我的手狂跑。

「喂，別那麼心急嘛...」

 

星期日

「爹地快點起床啦！」

我給嚇了一下，聽到這麼尖的聲音，還有身上給壓著的重量，發生什麼事了？

我很想起來，可是很睏...這樣忽然被喊醒搞得我有點頭痛...也因為身體被壓著，想翻過身來也翻不到...像隻反了背的烏龜，動彈不得，頭昏腦脹。

我勉強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小寶精神奕奕的臉--跟我完全相反。

我問她現在幾點了。她答得清脆俐落：「九點。」我問她幹嗎那麼早：「妳不多睡一會？...」

這個問題惹得她用更尖的聲音回敬我：「九點啦，還早什麼？唱片店快要開門啦。」有點不滿。

我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她說要去買MJ新出的唱片，叫我快點準備出門。我更一頭霧水了。

原來東通知她MJ又出了新唱片，趁今天星期天她要去搶購，因為初回版附送海報。她也不想等幾天才去買，當然要早買早享受。

「但也用不著這麼早...」告訴她唱片店最早也中午才開門，加上昨晚回家後我們放了齣電影一起看，看到十二時：「妳不睏嗎？」

「我才沒那麼貪睡！」她哼了一聲：「爹地大懶豬！」

我真是不知該生氣還是該笑...聽說每天賴床到又哭又鬧、要人又拍又叫、推拉兼施才肯起床的人是她！怎麼我現在竟成了大懶豬？

「爹地快點起來啦！」她不耐煩地推我，又拉我的棉被，實在很怕搶不到MJ的新唱片。

我本來想學她裝睡混過去，但她在我肚子上跳。「喂、喂，踩死我啦！」我叫她先下來：「我這就起來...」幾經掙扎才坐得起來。

(25)



她睜著亮晶晶的雙眼看著我，我強烈感應到她心裏那句：「買唱片給我啦、買MJ的新唱片給我啦！」我無可奈何，不屈服不行：「好吧、好吧，妳快點去換衣服。我梳洗過後便帶妳去買。」她隨即歡呼，跑回自己的房間。

唯有星期天，她才會自動自覺地起來，還精神得要死。

她用最快的速度、穿了一條美美的裙子來「迎接」偶像的新唱片。

我們來了市內最大那家唱片連鎖店，是有人排隊買MJ的新唱片，但我們只是排了半小時便買到了。我不禁跟女兒說根本不需要這麼早，但她一口反駁：「再晚點便很多人！也不知會不會給搶光！」

買到心頭好的她心情大好，一直拿著唱片盯著不放，還笑意盈盈的。她除了收到時看著我說了句「多謝爹地」，然後親我一下，便沒抬頭看過我。

我知道、我知道MJ是個萬人迷，輸給他也無可厚非，也知道這是女兒最喜歡的偶像，可是...走了兩條街，她都沒抬頭看過我一眼，就盯著唱片封面。她才五歲，就這麼快忘了我...

做爹地真慘，根本敵不過素麵謀面的男人，往後的日子我該怎麼過？...

我叫她把唱片暫時給我袋好，回家才繼續慢慢看，她也一句：「不要！」真沒她辦法。

我覺得肚子餓了，說不如找家餐廳吃點東西，看到前面有家越南菜餐廳好像不錯。

中午時份開始人多，得取籌排隊。幸好女兒眼裏和腦裏只得偶像，沒有在意。

可是排了一會，看到絲絲和她爹地進來。想起來，這家越南菜館是他開的呢。

「金老闆，好巧哦。」他們一進來便看見了我們。我叫小寶起來打招呼。

他說我們這麼賞臉光臨，不如一起用餐。小寶和絲絲已經打成一片，興高采烈地讓她看新買的唱片。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兩個小女孩坐在一起，先是聊唱片，然後是聊玩具，再來是聊學校活動，光聊天已經飽了。絲絲爹地點了一桌子菜也只是吃了一些。我只是吃了碗越南河粉、和一、兩條春卷而已。

之前在學校接送時沒留意，因為不過是十分鐘以內的事，原來絲絲跟她爹地外貌很相像，尤其是身形，都是圓圓的，一看便知道是親生的，連舉手投足也像。不少人說過我跟小寶的樣子很像，但至於動作嘛，我才沒有像她這樣哈哈哈哈地大笑。

我跟絲絲爹地一搭一搭地閒聊著，內容都是環繞女兒們、學校這些。我和家長們沒特別交情，是跟少數有生意來往，但都沒有特別涉及私生活。像這樣在假日一起吃飯見面很罕有，都是運動會後或是親子旅行才會幾對親子坐在一起。

(26)



我和絲絲爹地沒生意往來，話題就只能環繞女兒和學校；跟小孩們滔滔不絕完全不同。

聽她們聊的內容，我句句明白，可是不能理解。我總不明白為什麼女性可以口若懸河聊個沒停，光是聊幾件衣服便可以聊一個下午。小寶跟依霖是這樣、倩影跟愛瑪士也是這樣，現在小寶跟絲絲聊完同班同學，又開始聊電視劇了。

其實我很悶的說。

絲絲爹地繼續在不知說什麼，我已沒有心思聽，心裏在答應著但腦內在遊魂。忽然聽到女兒的聲音：「去啦，好不好？」大腿還給推了一下。

「去？」我這才回神過來：「去哪？」

「去冒險園地。」絲絲的笑容掛在圓圓的臉蛋上。

「去囉...」我還以為去哪...

一提到冒險園地，小孩子便很雀躍。

本來完全沒玩過的我，給女兒「訓練」成為高手了--沒辦法，她一星期總要玩幾次。

她一到場便洋洋得意：「告訴妳，我爹地是十一項全能哦。」竟然向同學下戰書了--但居然是「派」我去出戰。

對方也不甘示弱：「我爹地才厲害呢！」剛剛聊天聊得很親密的二人，一瞬間竟反了目。女人的友情變得真快。

我瞄到絲絲的爹地也偷偷苦笑了一下。

雖然我們這兩個爹地都說這些只是遊戲，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但她們都當耳邊風，口裏答應了一句「得啦」，但一投了幣便：「爹地不要輸！」

壓力還真大。

第一回合玩丟球，我贏了，小寶很高興，絲絲卻牙癢癢的，她爹地被痛罵。

第二回合玩打地鼠，我也沒想到絲絲爹地反應會這麼快、打得這麼狠，跟他「仁慈的聖誕老人」形象相去甚遠。結果我輸了，被小寶怒視：「爹地好水皮！」

我說玩推金幣。這個我很有自信，一定不會輸。但小寶嫌棄我：「輸掉的話我明天怎樣回學校？」決定親自出馬；絲絲也捲起衣袖，準備迎戰。

她們商討決勝局的比試項目，還未有結果，突然看到一個小胖子有點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我認得這好像是她們班上其中一個同學；她們的叫聲也證實了。

他聽到叫聲望向我們這邊，看見了自己的同班同學：「妳們也來玩嗎？」

來過這麼多次，我和女兒都沒遇過這個同學，但我知道很多小朋友都十分喜歡玩這裏的遊戲。女兒跟同學朋友最常聊的其中一個話題就是這裏出了什麼新遊戲和獎品，也是聊得最興起的。

他看了看女孩手上的票，問她們玩了多久：「才這麼一點？」說今天的「每日大獎」她們拿不到了，就乖乖地坐在一旁看著他把大獎捧回家。

(27)



「每日大獎」是近期獎勵活動，顧名思義就是每日得票最多的玩家可以得到大獎。其實只不過是巨型的卡通人物毛娃娃、一看便知道其實很便宜、性能很差的自製棉花糖機、包羅萬有的文具套裝這些很普通的東西，但小朋友就覺得是很貴重、很難得的寶物，不惜花很多時間金錢在這裏「贏」得，往往一待就是半日一天。依我說把買代幣的錢老老實實地去買這些「獎品」還便宜得多，但小朋友的心情和心智就是這麼閉塞；可是他們努力地贏獎品這份毅力和專注的確值得讚賞--只是能用在唸書方面就更好了。

也許他們是在乎玩的過程，獎品只是附加的。

女孩聽到他這麼大口氣立即不滿；對方依然故我，不把她們放在眼內。小寶一向以「冒險園地高手」自居，要她說出自己的長處，這個肯定名列榜首，豈能忍受這樣被看扁？也不滿他暗示男生比女生優勝這種充滿性別歧視的態度。

我也覺得他有點過份，但他比小寶高出一個頭，身形也大二分之一，很難不讓他有這種優越感。當我想開口時，小寶搶先了一步：「厲不厲害，玩過才知！」明顯就是跟對方下戰書。我不禁想我這女兒還挺嗆的，完全不畏對方比她高大，也幸好他們不是以暴力解決衝突。既然來到冒險園地，當然用這裏的遊戲分勝負。

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想大家和平相處，但事情發展成這樣，女兒也開口了，我不贊成他們對決也不行。我也當然不是覺得女兒會輸，只是勝敗有時很難說，靠實力也靠運氣。要是她不幸輸了的話，別哭得那麼大聲就好了。

絲絲身為女生當然不滿他這種態度，自然也站到女兒這邊：「我不信我和小寶聯手不能打敗你！」

我看著手挽著手的這兩個女孩--女人的友情又復活了。

小胖子也不怕，叫她們儘管放馬過來。一場冒險園地的世紀之戰一觸即發。

雖然火藥味很重，不過我和絲絲爹地都無可奈何。小朋友之戰，大人只能站到一旁看，唯一能做的是聽女兒指揮：「爹地，替我準備代幣！」

雖然在我看來又無聊又白痴，但還是明白小朋友的心情和世界觀。記得以得我也曾因跟同學爭位置坐、爭小賣部最後一包薯片而打架，還打到見訓導主任和見家長，我老爸也罵我無謂，但年紀小就是這樣，雞毛蒜皮的事也覺得非常重要。

我不記得他們玩過什麼了，好像所有遊戲都玩過一遍...只記得兩個女孩聯手，眼裏只有一個敵人、心裏只得一個目標，心神同出一轍，這樣小胖子想贏也難，被打得沒有招架之力，悻悻然地走了。

得到勝利的女孩互相拍手歡呼。除了打敗敵人、出了一口氣，還贏得了每日大獎。事不宜遲，立即去換領處。

(28)


職員也很開心：「今天的大獎是最名貴的哦。」原來是名廠球鞋一對。我也訝異不是那些看下去很名貴、實質沒作為的東西，而是貨真價實的貴價品。難怪小胖子想要。

職員很開心地送了出來。「可是只得一對...」那麼誰要才好？看得出二人都很想要。

我提議女兒讓給絲絲：「家裏很多鞋子了...」但女兒一口拒絕：「是我打敗胖子才得到的！」絲絲也不甘示弱：「不是我幫妳，妳怎麼能贏？」、「可是最後那局是我贏...」、「但我拿得最多票！...」絲絲爹地說讓給小寶，再另外買一對給女兒好了，但絲絲跟小寶一樣強硬，叫我們這兩個爹地很沒辦法...

「妳都不夠強，怎麼有資格拿獎品？」、「我怎麼不夠強？我比妳厲害多了！」、「是嗎？光說沒用，玩過才知！」、「來就來，誰怕誰？」、「那鬥什麼？」、「射小鴨，我這個很厲害，妳輸定了！」...

女人的友情，跟天氣一樣，說變就變...

古時候，有「陪太子讀書」；今時今日，則有「爹地陪女兒玩冒險園地」。我只是知道我很想回家睡覺，不想大好的星期天白白浪費在這裏。對吧？絲絲爹地。

這個星期，就在冒險園地劃上句號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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